驷马居小区大门口竖立着两根高挑的路灯,在夜色中散发着明黄色的圆形光圈,看门的保安室里面坐着一位穿着制服的中年大爷,正坐在木凳子上抱着胳膊打盹儿。
顾晚风尚未走到到大门口,就看到了抱着膝盖蹲在保安室门口台阶上的司徒朝暮。
如同初见时那样,司徒朝暮穿着一套印着小碎花的白色睡衣睡裤,睡衣是圆领短袖,睡裤是七分阔腿,白嫩的小脚上还踩着一双白色的休闲洞洞鞋,上面还安着五颜六色的卡通装饰扣。
瞧见顾晚风后,司徒朝暮立即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顾晚风今天的穿着打扮也和她记忆中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黑色圆领短袖,蓝色牛仔阔腿裤,背后长刀斜挎,脚踩一双飞跃白鞋,脚踝修长紧实,步履轻盈无声,一看就是一位极其不好惹的练家子。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头发比初见时短了许多,盘不成发髻了,长度只够在脑后扎一个小揪揪。
或许,等他们下次见面时,他的头发就长长了,又重新束起发髻了。
对于司徒朝暮的突然出现,顾晚风甚为意外,就连正在阔步而迈的步伐都跟着停顿了下来。
他还以为,在他离开东辅之前,他们不会再见了。
没想到,她还会来给他送行。
司徒朝暮一直站着没动,双手插兜,右脚探前,微微歪着脑袋瞧着顾晚风,又是一副街头小霸王的嘴脸。
顾晚风无奈一笑,再度迈开了脚步,快速朝着她走了过去。
离的越近,司徒朝暮越能看清楚他那双已经快要肿成核桃了的眼睛。
他的眼圈还一片通红。
一看就是刚刚痛哭过一大场。
他其他什么行李也都没有带,只背上了那把家传长刀。
看来他的家里人赌赢了,认准了他的情深意重,认准了他骨子里的那份坚毅和责任感,认准了他不会放弃这把刀。
他也确实是个天生犟种。
如果选择放弃这把刀,他完全可以和他弟弟一样在东辅当衣食无忧的大少爷,但他偏要舍易求难,宁可委屈自己,也要去为家族的传统手艺谋求一条出路,就像是当年的顾妍一样,在时代的变革中迎难而上,不遗余力。
他比谁都有资格成为顾家刀的新一任刀主。
司徒朝暮即敬佩顾晚风又心疼他,更是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委屈和不公,但是,人各有志,纵使她再意难平,也没资格对别人的人生选择指手画脚。
她有她的虽九死其犹未悔,他也有他的义无反顾。
所以,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去忽略他那双因为痛哭而发肿的眼睛。
她也没有去询问他为什么哭,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安安静静地看着顾晚风越走越近。
待顾晚风在她面前站定,司徒朝暮才从睡裤的兜里掏出了右手,轻轻抛了两下:“送你个宝贝。”
她的手型精致小巧,柔若无骨,白白嫩嫩的手掌心中躺着一串浅棕色的圆木珠手链。
“整整十八颗菩提子呢。”司徒朝暮煞有介事地对顾晚风说,“家传的宝贝,借给你了,保佑你高考顺利,前途似海,金榜题名。”
几个小时前才刚从大爷那里花二十块钱买来的手串,结果一转眼就成家传的宝贝了。
顾晚风哭笑不得,但也没有拆穿她,从她手中接过手串的同时,温柔又认真地回了声:“多谢。”
“诶呀不用谢!”司徒朝暮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下次见面还我就好!”
可是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顾晚风抿唇不语,有口难言,他不敢轻易对她做出许诺。
但沉默着、认真思索了好大一会儿之后,顾晚风还是点了头,郑重其事地回了声:“好,日后一定还。”
一定还,就是一定会再见。
司徒朝暮相信他的承诺,心满意足地扬起了唇角,然后又抬起了右手,朝着顾晚风勾了勾手指头:“钥匙呢?”
顾晚风拿出钥匙放在了司徒朝暮的手心:“这么晚了,偷跑出来的?”
司徒朝暮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拧着眉毛说:“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干嘛偷跑出来?我只是不想打扰到我爸妈而已!”又气呼呼地说,“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可不是特意来给你送行的,我是来拿我家房子的钥匙的,放门卫多不安全啊,你看看那大爷睡得多死。”
她还真没瞎说八道,门卫大爷睡得确实是死。
顾晚风忍俊不禁,顺着她的意思回了声:“嗯,知道了。”
司徒朝暮这才偃旗息鼓了,然后将钥匙揣进了裤兜,再然后,又从另外一只兜里掏出了左手,顺带着抓了一整袋还没开封的大白兔奶糖出来,相当豪爽地说了句:“这个也给你了,带在路上吃。”
顾晚风诧异不已,感觉她的裤兜像是多啦A梦的口袋似的,什么都能装得下。
而且她每次给他糖时都不会吝啬,不是成把成把给,就是成袋成袋的给,就好像她有着无穷无尽的糖,可以不断地许以他可以驱逐苦涩的甜。
“多谢。”顾晚风攥紧了那袋糖,目不转睛地看着司徒朝暮,认真又笃定地向她许诺,“下次见面,一定双倍奉还。”
司徒朝暮点头:“好的!”
顾晚风又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可能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也还没有认认真真地向她做过自我介绍。
顾晚风屏息凝神,迟疑片刻,缓缓启唇:“我叫顾……”
“别告诉我!”司徒朝暮急切又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我现在不想听,听了也没用!”
人都要走了,再知道叫什么有什么用?
不如不知道,最起码日后还能留有一份念想。
司徒朝暮又不容置疑地说:“你要是真的想告诉我,就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不然说了我也会忘。”
顾晚风怔怔地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深邃,少顷后,重重点头,一字一顿地承诺:“好,下次见面,一定告知。”
司徒朝暮眉梢一扬,意气风发:“我等着。”
顾晚风牵唇而笑,又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无奈、不舍,却又不得不去干脆果断:“我要走了,后会有期,来日方长。”
真正要分别的时刻还是来了。
司徒朝暮的鼻尖猛然一酸,却又为他的这份干脆果断而感到无比的开心,最起码这一次,他没有再为了离别而纠结困扰。
束缚在他灵魂上的枷锁迟早都会被一道道解开。
待他能够从心所欲之际,就是他们重逢之时。
司徒朝暮用力地一点头,红着眼圈笑说:“好,后会有期,来日方长!”
第48章
◎“你可不可以,陪我回家一趟?”◎
高考前一天晚上, 司徒朝暮竟有些失眠了,眼睛很困,困到几乎睁不开,脑子里面却很乱, 思绪缤纷忧虑重重, 但并不是因为紧张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