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面看起来还挺有爱。
司徒朝暮躲在树后观察了一会儿,确认这三条狗都是情绪稳定的好狗之后,才敢朝着顾晚风走过去,然后,也蹲在了地上,试探着伸出了手,学着顾晚风刚才的样子,轮番摸了摸它们仨的小脑袋。
仨狗还都挺大方,都让她摸。
让摸的都是可爱的小小狗!
司徒朝暮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三条狗,欣然不已地询问顾晚风:“它们仨有名字么?”
顾晚风温声回答:“当然。”
司徒朝暮先伸手指了指那条身材最小的黄色土狗:“它叫什么?”
顾晚风:“小黄。”
啊?
这么象形么?
司徒朝暮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指了指那条体型中等的黄狗:“那它呢?”
顾晚风:“大黄。”
司徒朝暮:“……”
嘶,这起名水平,很难评啊。
最后,她又看了看那条体型最大的纯黑色土狗,指着问:“它不会、是叫大黑吧?”
顾晚风:“不是,它叫超级黑。”
司徒朝暮:“……”
无话可说,实实在在的无话可说。
“这些、不会都是你起得名字吧?”司徒朝暮扭脸瞧着顾晚风,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顾晚风无奈一笑:“当然不是,毛三起得。”
司徒朝暮舒了口气:“我就说嘛,黑子和赤海的名字都那么好听,怎么到它们仨就成这风格了……诶?对了,黑子和赤海呢?在后院么?”
好久不见这两匹马了,她竟然还有点想它们俩,尤其是赤海。
上次见面,她和赤海还一直在勾心斗角呢。
谁知,顾晚风的目光却因她这一句话而暗淡了下来,清雅的神色也在瞬间变得落寞寂寥了——
“没了。”
语气沉沉,言简意赅。
司徒朝暮的呼吸猛然一滞,心疼不已地看着顾晚风。
“没了”的意思,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黑子是他母亲的马,赤海是他从小养到大的马,感情决计不是一般的深刻,不然,他当年绝不会在连自己的去路都没有确定的情况下也要一意孤行地带走这两匹马。
但是,马的寿命又怎可与人相比?
他又经历了一次别离,不对,是两次。
黑子一次,赤海一次。
黑子的离去,让他再度经历了一场与母亲的告别。
赤海的离去,让他彻底与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告了别。
他的成长充斥着离别。
或许,他所经历过的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就是去见人外人和山外山的代价。
但是命运对他来说也太苛刻了,人家轻轻松松就能见到的东西,却要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
司徒朝暮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连带着喉间都在发苦发涩:“当年,你先去了哪里?是不是骑着马带着毛三往南走了?”
顾晚风不得不承认,她一如既往的聪明:“嗯,先去了南边的滇省,待了三个月,后来考虑到毛三要上学,就往东走了,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定居,但是手里钱不够,只能先去赚钱,于是我就去了钱塘的影视城当群演,运气好,遇到了一个人不错的导演,他帮我和毛三解决了户口问题,然后我们就在钱塘的一个村子里落脚了。”
他三言两语几句话就含括了自己这八年来的经历,听起来是一帆风顺、万事亨通,但其中的颠沛流离与风餐露宿只有他自己知晓。
尤其是那一句“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定居”。
他不想让毛三重走他的老路,他想让毛三从小就能见到人外人,看到山外山,所以哪怕是千里迢迢也要赶去钱塘省,让毛三在那里读书上学。
他甚至都没有首先考虑自己的学业。
他想通过就救赎毛三来变相救赎年幼时的自己。
司徒朝暮的眼眶猛然一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忍着没哭,眼圈却依旧是泛着红的:“所以,你当年根本就没有参加高考是么?回到老家后就直接带着毛三走了?”
“嗯。”顾晚风如实告知,“在钱塘稳定下来的第二年才去复读了,考了所当地的大学。”
司徒朝暮迅速眨了眨眼驱逐眼泪,又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嗓音却难掩哽塞:“然后呢?一边儿上学一边儿赚钱一边儿养毛三儿?”
一句话,连带四个儿话音,听得顾晚风又感慨又怀念又想笑:“嗯,基本就是这样。”
那也太难了吧?
司徒朝暮都替当年的他着急:“可是你上大学的时候最多也就二十岁吧?怎么赚钱呀?”
顾晚风想了一下,实话实说:“刚开始的时候确实不太容易,什么都干过,不过也没有那么难,后来就可以靠着当刀匠维持生计了,有时还会去剧组当武指,酬劳也很高。”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自如,神色平静而淡然,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被过往的那些穷困潦倒与举步维艰所困顿羁绊。
这世界上似乎也没几人能如他一般在经历了一番长达八年的颠沛流离之后,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声:不过也没那么难。
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不知不觉间,顺其自然的,度过了万重关山。
司徒朝暮猜测,他在这八年间,一定看遍了人间百态,尝遍了世态炎凉,却又从未放弃过自己的人生,所以,命运也眷顾了他,让他在吃尽苦头的同时又给予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救赎与希望,所以他才变得豁达了。
他内心的千千结在日复一日为了生计而奔波的过程中被逐渐解开了。
司徒朝暮有些感慨,有些心酸,有些心疼,却又有些想笑:“所以,我们的顾师父现在是成功下凡了?知晓了真正的人间烟火,终于不再因为清高而拧巴了?”
顾晚风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红着耳尖从地上站了起来:“你少打趣我。”
“嘁,实话还不让说了?”司徒朝暮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了而导致了腿麻,并且还不只是一条腿麻,是两条腿一起麻,一路从膝盖麻到脚趾头,感觉像是有无数颗密密麻麻的银色小白点在皮下跳跃。
“呀呀呀呀!”司徒朝暮的身体不由主地就歪到了一边儿去,顾晚风见状赶忙去扶她,但绝不僭越,规矩克制,只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司徒朝暮却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用力地攀住了他的手臂,一会儿换左脚站,一会儿换右脚站。
她还觉得脚趾头上挂着的拖鞋碍事,索性只抬腿不抬鞋,哪只小脚是悬空着的,哪只小脚就是光着的,唯有站在地上的那一只脚立在拖鞋里。
金灿灿的阳光下,她的脚背细腻白皙,足弓弧度饱满,每一片甲盖都是莹润泛光的,仿若玉雕。
非礼勿视。
顾晚风勒令自己将目光别到了一边去,却又忍不住询问了声:“脚不冷么?”
清明时节,阳光虽灿,但空气沁凉,她却连双袜子都没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