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闻铃不提“滚”这个字还好,一提“滚”这个字,司徒朝暮瞬间就又回想到了刚才自己被宋熙临凶巴巴喊滚的事儿,如洪水般汹涌的委屈感再度弥漫了心扉,当即就控制不住了,再度放声大哭了出来:“我要回家!”
宋熙临惊慌失措,语无伦次:“我、我我没有把你们当成要饭的!”
厅响和闻铃打配合:“但你是不是让我们滚了?”
宋熙临哑口无言。
周唯月又接了句:“还超级凶超级凶地对司徒!哼,坏蛋!”
裴星铭则是看向了顾与堤:“阿姨,你看看这,你看看把我妹委屈的!我们大过年的从东辅跑过来,折腾了一天一夜来找他玩,结果他一上来直接上我们滚,这合理么这?”
顾与堤沉着脸,又气又无奈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宋熙临抿紧了薄唇,想要致歉挽留他们,却又顾虑重重。
多年前,师父就曾叮嘱过他,这大千世界,并不是人人都能顺心而为,欲穷无尽,往往越求越求而不得,不如放下执念,尽人事,听天命,余下所有,泰然处之。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悟不透这句话。
泰然处之……他连泰然都做不到,该如何处之?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几个能够不远千里地来找他,他当然是有所触动的,但他并不想将自己所属的世界展示给他们,更不想让他们闯入自己的世界,因为他们与他终究不是同路人。
他们的世界五光十色、四通八达,而他的世界只有无尽的孤寂与荒芜。
曾经的他也向往山外的世界,但是去了之后才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适应融入,因为他生于山中,长于山中,并在此山中产生了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知,所以无论他走出多远,都无法走出这座山,因为他的本源就在此山中。
本源在人魂在,本源消人魂消,他还没有学会该如何将本源把控在自己的手中。
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就泰然了。
他也放不下顾家的那把刀。
他不甘心一辈子死守一把刀,却又无法舍弃掉这把刀。那不仅是母亲的江湖之远,也是他的江湖之远。
顾家刀也从来不是刀随人姓,而是人随刀姓,从他被赋予顾姓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这一生必须背负此刀。
顾氏锻刀法,也不能断在他的手里。
而他之所以能够外出一遭,不过是收了宋青山的钱,顶着“宋熙临”的名去上一年的学而已。
所以,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他都是要回来的。
但是人外人却带不回来。
羁绊越深,牵挂越多,最后分别时也就越难,不仅为难自己,还为难了别人。
不如从一开始就形同陌路。
与他们几个相熟的,也不是顾晚风,而是宋熙临。
宋熙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着自己去狠下心:“我不该对你们说滚,但是你们……”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眼神打断了。
一个泪眼汪汪的、通红通红的、支离破碎的委屈眼神。
在宋熙临开口的那一刻,司徒朝暮就把脑袋扭了过来,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好话”。
满腔的“好话”尽数被那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堵在了嗓子眼里……宋熙临的薄唇开开合合,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却没能再发出来一个音。
顾与堤也在这时对着他厉声呵斥道:“还不赶紧下马跟人家道歉?”
感觉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奋力地推着他朝着不确定的未知走,令他无法抗拒,无计可施,只能顺从。
宋熙临长叹一口气,翻身下马,去到了司徒朝暮面前,无奈又歉然地开口:“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其实他还有些忐忑和不安——那种清楚的知晓自己做错事后而担忧得不到原谅的忐忑和不安——只不过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而他那股骨子里面透露出来的不羁清冷气又太过强烈,从而就导致了他的道歉看起来一点诚意都没有,像是在应付差事而做出的敷衍。
司徒朝暮满腔的委屈瞬间就被无尽愤怒取代了,小脸上满是倔强和怨气,甚至都没有看宋熙临一眼,超级生气地说:“我不接受!”
宋熙临:“……”
顾与堤却笑了一下:“不接受就对了,要是我我也不接受,我还要用鞭子抽他呢。”
啊,对!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还想用鞭子抽他!
不抽他不解气!
但是也不能真的抽啊,一点都不现实……
司徒朝暮正这么想着,顾与提突然扬起了手,一鞭子抽到了宋熙临没有衣服遮挡的脖子里。
宋熙临猝不及防,白皙修长的脖颈间瞬间就多出来了一道瘆人的血条,疼得他五官狰狞,直接捂着脖子弯腰低吼了起来:“啊……”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还同时缩了一下脖子,全都被吓得不轻,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在隐隐作痛。
他们也只真是没想到宋熙临他妈竟然真的会动手。
司徒朝暮都震惊到忘了哭了,惊慌失措地握住了顾与堤的手腕:“阿姨!阿姨阿姨!息怒!息怒呀阿姨!”
闻铃也赶忙跟着劝说:“就、就就就是啊!阿姨,我们、我们之间就是小矛盾,不用打人!”
厅响点头附和:“对对对!小矛盾!都是一些小矛盾!”
裴星铭捂着脖子,急切又紧张地说:“其实吧、其实吧也怪我们了,我们来之前没跟他说,他生气也、也也合理,合理其实!”
司徒朝暮:“对对对,合理的!”
周唯月已经被那一鞭子吓得不敢说话了,瑟瑟发抖地躲在了裴星铭背后。
顾与堤气急败坏地睨了自己儿子一眼,在心里骂道:小兔崽子你倒是会演,轻飘飘地扫一鞭子能有多疼?老娘要真是想打你你早就皮开肉绽了!
顾与堤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和颜悦色地询问司徒朝暮他们几人:“那你们几个今天还走么?”
谁还敢再回答走啊?
五人同时摇头,异口同声:“不了不了不走了。”
顾与堤灿然一笑:“行,那就跟阿姨回家吧,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五人齐刷刷地乖乖点头:“嗯嗯嗯嗯!”
“那就走吧。”顾与堤朝前几步,握住了绑在那匹黑马脖子上的牵马绳,示意马匹朝后调头。
裴星铭他们几个立即跟上,司徒朝暮却因为脚腕疼而落后许多,一瘸一拐地缓慢挪动着。
宋熙临终于松开了一直捂着的脖子,特意缩短了自己的步伐,紧张又不安地跟在司徒朝暮身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脸色:“要不、你骑我的马?”
司徒朝暮超级大声又超级坚决地说:“我不!”
显然,还是在记仇呢。
宋熙临轻叹口气:“可是你的脚、”
司徒朝暮不为所动,凶巴巴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你管!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