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是一道迅疾的长风,宋熙临几乎是在眨眼间就跑到了湖心的冰窟窿处,然而他却丝毫没有理会更好去救援的周唯月,直接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水中的光线要比外界要阴暗许多。
湖水冰冷刺骨,道道水流滑过身体仿若小刀在切割皮肉。
但最绝望最煎熬的莫过于缺氧的窒息感。
掉进水里的那一瞬间,司徒朝暮的口鼻和双耳就被湖水灌满了,耳膜充斥着咕嘟咕嘟的灌水声。
她本能地去呼吸,却根本吸不到新鲜空气,只吸到了满腔的冰冷湖水,被水呛到的窒息感接踵而至,痛苦地咳嗽两声,咳出了一串串气泡,肺部的窒息感越发强烈,再呼吸,再被灌水,再被呛到再咳……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如同酷刑一般一刻不停地折磨着她。
时间也开始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钟都无比煎熬,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
司徒朝暮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她不断挣扎,但始终无果。
她被漫无天际的水包裹了。
水柔而轻,摸得着却抓不住,她空有一腔力气却无处使,只能无助地任由自己的身体不断下沉。
越接近湖底,光线越昏暗,唯有最上方的那一圈冰窟散发着明亮的光,诱人却遥不可及。
突然之间,水底出现了一座座有着人体轮廓的庞然大物,彻底遮挡了从上方传来的光线。
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司徒朝暮的内心深处突然迸发出了一股剧烈的恐惧感,令她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她被一尊尊冰冷的石像包围了。
它们身形高大,充斥着震慑力和压迫感。
它们有鼻有眼,却眉目无情,全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唇角挂着一抹阴森诡异的微笑。
司徒朝暮惊惧万分,眼眶一热,再度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
她不想死,更不想孤单地死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阴暗之地。
然而她越是挣扎,身体就下沉的越快。
伴随着体力的耗尽,她的大脑也开始晕眩,视线逐渐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眼眶的发热感却一直持续着,但只有司徒朝暮自己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哭,眼泪一流出眼眶就跟冰冷的湖水融为了一体,那些神像是看不到的。它们也都不悲悯。
焦灼和悲痛的感觉如同熊熊烈火一般充斥着胸膛,司徒朝暮很想放声大叫,想歇斯底里地高呼求救,但是水封了她的口鼻,令她有口难言,不能发出一个字,只能在内心声嘶力竭地呐喊,救救我,快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
但死亡好像已经成了定局。
没有人来救她。
她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了一秒又一秒,身体越沉越低,意识越来越模糊,但潜意识深处却一直清醒地不断发出质问:就这样死了么?我的这一生才刚刚开始呀,就这么结束了?
后悔么?不太后悔,最起码她救了周唯月,她成功赎罪了,再也不用承受内心的审判了。
但也是真的不甘心。
她还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读过大学,没有拿到驾照,没有体验过当成年人的感觉。
更难过的是,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收到她死亡噩耗的那一刻,一定会肝肠寸断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他们的往后余生可能都会在悲痛中度过……
遗憾真的好多啊。
她不甘心极了。
但是再不甘心又能够怎样呢?
司徒朝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痛苦又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一条有力的手臂突然环住了她的腰,抱紧她的同时迅速带着她朝着上方游。
司徒朝暮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倒不是因为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而是因为她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来救她,她觉得这一定是自己临死前出现的幻觉。
让她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幻觉的是周围的光线。
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她还是清楚地感知到了由黑到亮的变化——她真的被人从那片神像堆里带了出来!
脑袋里猛然炸开了一道绚烂的烟花,瞬间炸醒了司徒朝暮,同时也炸醒了她的求生欲,四肢百骸的力量也神奇地回来了一些。
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司徒朝暮就用双手环住了宋熙临的脖子,死死地抱着他不撒手。
被宋熙临带着冲出水面的那一刻,司徒朝暮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如获新生。
她的意识还没回归,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最基本的生理反应:呼吸。
大口大口地呼吸。
氧气重新灌输入肺的那一刻,司徒朝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如同在顷刻间卸掉了千钧重物。
然而紧随其后地就是咳嗽,剧烈地咳嗽,同时还伴随着不可自控的晕眩和疯狂的呕吐,吐出来的全是刚才被迫灌进嘴里的湖水。
身体上的不适与痛苦又重新勾起了司徒朝暮心中的惊惧和委屈,眼泪情不自禁地就流了出来……自己刚才差点儿就死了,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司徒朝暮一边难受地咳嗽着,一边抱着宋熙临的脖子呜呜地哭,难过极了,纤瘦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宋熙临很想要去安抚她,但现在并不是安慰人的时候。他一手抱着司徒朝暮的腰,一手攀着冰层,同时朝着岸边的方向张望。
周唯月已经安全上了岸,裴星铭站在了湖岸与冰窟窿之间的冰层上,手里握着一根麻绳,绳子的一端绑着重物,是顾与堤刚才递给宋熙临的那个装着保温饭盒的白色亚麻袋。
绳子的另外一端系在了陈舞歌的那匹红马的马鞍上。
麻绳也是陈舞歌随身携带的。
方才从那片野树林里面绕出来之后,陈舞歌憋了一肚子的火,快马加鞭地赶往湖边,本是想来找宋熙临算账,谁知却撞见了有人落水遇险,于是她赶忙将装在鞍袋里面的麻绳拿了出来,和大家一起想办法救人。
这次裴星铭说什么也不让其他人代劳,自己踩上了湖面。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裴星铭没敢距离冰窟窿太近,不然真有可能引起冰崩,所以他只走了一半的距离就站定了,先将系好了重物的麻绳抛给了周唯月,等把周唯月拉上岸之后,他又重新走回了冰层上,焦灼地等待着宋熙临和司徒朝暮。
两人的脑袋从冰窟窿中间的水面上冒出来的那一刻,裴星铭长长舒了一口气,如获大赦,立即高抬手臂,奋力一抛,精准无误地将系着绳子的白色亚麻带抛到了宋熙临的面前。
宋熙临却没有去抓那根麻绳,而是把司徒朝暮往上抱了一下:“抓好绳子。”
司徒朝暮却只松开了一只手去抓绳子,另外一条胳膊还挂在宋熙临的脖子上,然而宋熙临却用手掌的虎口托住了她的腋窝,用力往上一举,一下子就将她的身体举到了冰层上。
司徒朝暮一愣,紧忙回头去看他,刚想要开口,却被喉咙里残存的水卡住了话语,再度开始剧烈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