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公公脸上阴晴不定,在思量桐桐的话。
桐桐又道:“亦或者,你觉得陛下真的百密一疏,这些都没想到?”她摇头轻笑,“喜公公是真没想到我敢这么直白,敢当着你的面对朝廷这么的不逊,对吧?要不然,你就是自己砍了自己的手脚,也不会真的来镇北的。”
没错。
桐桐撩开车帘子,驾车的已经换成了神机营仇深的下属。因此,桐桐不再避讳,扭脸跟喜公公道:“再告诉您一件事。”
夫人请讲。
桐桐看着最前面骑马而行的三人,“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是先太子妃诞下的次子,是我们侯爷的胞弟。”
喜公公蹭的一下看过去,看着那个背影挺拔的少年,“他是……他是东宫次子?”
是!
喜公公又指着赵祎,“他是何人?”
桐桐看着一样挺拔的身影,“她是东宫庶妃产下的郡主。”
什么?郡主?
“你说赵大人是女子?”
连外面听到的神机营的护卫都看过来:那位大人竟然是女子?是东宫的郡主?
桐桐不由的湿润了眼眶,“是!她是郡主。”
喜公公看着那三道背影,“怪不得……怪不得觉得熟悉,原来……都有些像先太子殿下……”若是如此,“镇北不可能真心的辅佐太子。”
桐桐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喜公公呀,你朝外看看,这些护卫都年轻,但他们都是东宫之人。那些年死了的人,以孤魂的样子活着呢。他们的父母都因为那场祸事而丧命。”说着,阴恻恻的看向喜公公,“活着的,都是复仇的鬼呀!一日仇不报,一日恨不消。该何去何从,公公得思量清楚。”
喜公公的脸瞬间白完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圣人并不知道这俩孩子还活着呢,更不知道赵祎就藏在他的身边,深的他的信任。一个人得怎么样的仇恨,才能愣生生的藏着自己的性别,就这么潜伏在仇人的身边。要是早知道如此,圣人是万万不会将自己送来的。
但他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不下手?”若是下手,一定能得手的。
“得手?”桐桐又笑了,“杀了他吗?杀了他很容易。但是,只杀了又怎么能够呢?他是不是夜夜不能安枕,是不是每日里提心吊胆,好似什么啃噬着内心呢?这才刚刚开始,钝刀子割肉,钝刀子千刀万剐,不折磨够了,此恨怎消?”
喜公公的手止不住的抖,而后狠狠的闭上眼睛,“夫人……杀了老奴吧。”
桐桐亮出了匕首,递过去,“不说,我也不逼着。你到底是看着我和侯爷长大的,我不下这个手。你自己来吧,我告诉你怎么死会快一些。”说着,指了指他的手腕,“割这里,不用太深,一隔开,血会止不住的流,不算太痛苦,半个时辰就能咽气。”
说着,给换了个地方,她在脖子上指了指,“这里,也可以,一划拉,一刻钟可咽气。”说着,就指了咽喉:“这里也可以!我教你怎么做,这个角度自己下手很难。但只要把匕首卡住,卡在马车上,靠着马车的惯性往上一撞,立马就能咽气。”
她把匕首塞到对方的手里,“来吧!动手吧。”
喜公公攥着匕首,好半晌,他把匕首一扔,老泪纵横。
桐桐哼笑一声,脚尖将匕首挑起来,抬手就给接住了:不死了,是吧?不死了,咱就有的聊了!
第1441章 风云际会(81)
入夜了,只有远远的几声犬吠声传来。
回来之后,叫飞驹子和赵祎重新梳洗之后,摆了饭,话没说多少,一人喝了几杯酒,一时间话倒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桐桐就打岔,“要是不累,就一起过去,审一审这个喜公公。”
许是突然踏实,竟是亢奋的不行,一时半会的,睡也是睡不着的。那就去看看!
黒鼠提着灯笼,四个人紧随其后。这府里原是行宫,行宫没有地牢,但是行宫有冰窖。其实,镇北的夏天没那么热,行宫又早不用了,所以,这冰窖就一直荒废着。
而今,这冰窖成了牢房,属于进出都不容易的地方。
今晚上守着的是仇深,见了四个人忙行礼,“侯爷,夫人。”而后又称呼飞驹子,“二爷……”转身看向赵祎,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
赵祎自己说,“就叫三爷吧。”换了身份进出也不方便。
仇深看侯爷,尹禛点头,喜欢就这么叫吧。
“三爷。”
赵祎自己都笑,点了点头。
桐桐就打岔,问说,“还算老实吗?”
“很老实。”
“吃了,也喝了。”仇深说着就又道,“要了披风,说是冰窖里冷。”
桐桐嘴角一勾,这是彻底的不想死了。
她率先走了进去,将发呆的喜公公吓了一跳。而后抬头看过来,噗通就跪了下来,“侯爷饶命,夫人饶命。”
尹禛拍了拍飞驹子和赵祎,示意他们去另一边坐。
赵祎不解,不是要审问此人吗?
尹禛指了指桐桐:“看着便是了。”
赵祎便坐了回去,她其实对这个嫂嫂印象特别深。她就是那种自己想成为女孩子。第一次碰见她的时候,她那么自由、那么散漫的四处溜达,看见什么就好奇的围着什么转。没有闺阁女子的拘谨,也好似身上少了一些束缚。
许是做男子做的时间太久了,每每幻想着自己有一日做回女子,又向往又害怕。向往乃是人之本性,害怕是因为那捆住手脚的拘束感。
直到看到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那个时候就想,她将来要是能活成这样就好了。
如今再看,她果然是活的很自由,很肆意。
桐桐拉了个椅子,坐在桌边。她低声说,“起来吧!跪着说和坐着说是一样的,你这个的年纪了,嫌少有跪的时候。跪不了一盏茶腿就麻了,怪耽搁说话的。起来吧,事只要说清楚,怎么着说都行。”
喜公公颤颤巍巍的起身,而后坐过去,“夫人,您要问什么?”
“那得看你想说什么。”
“老奴……”喜公公垂首,“老奴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想从哪说起,就从哪说起。夜很长,我们也都无心睡,且听你一说吧。”
喜公公问说,“能给老奴一壶酒么?”
桐桐朝外吩咐了一声,外面便送来了酒,桐桐给他倒上,顺手还抓了花生米在手里,一颗一颗的扔进嘴里慢慢嚼着。
喜公公喝了一杯,“老奴……说的话许是没那么好听。”
“嗯!各有立场,不论你褒贬谁,都赦你无罪。”
喜公公再连着喝了两杯,这才道:“世人都骂圣人无道,都怨责圣人为昏君,可老奴却知,圣人并非从一开始便是如此的。”
“这话我信。”桐桐给他斟酒,“他早年的经历不算是愉快。”
“何止愉快?”喜公公的声音高亢了起来,“别管圣人的生母是谁,既然先帝承认了他是皇子,那向来是求证过的。可结果呢,把圣人接进宫了,圣人的生母却被活活饿死了。老奴那个时候才十二岁大,我抱着还是孩子的圣人,看着圣人跪在那里,小小的一个,瘦的皮包骨头一样,眼泪滴答滴答的掉,连哭出声都不敢。哭出来,嬷嬷就要骂,就要罚……夫人,你们或许不信,自那之后,老奴再没见过圣人真正的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