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抬眼,看着此人就多了几分冷意,“杀百姓呀?好好好!当真是好!”
“若是叛乱,那就没有所谓的百姓,只有贼寇而已。那时,朝廷不是擅杀百姓,而是为救一京城的百姓平叛。有功而无过!”
四爷抬脚,炭盆瞬间倾倒在地,四溅的火星吓的方从哲瞬间朝后退了好几步,“好一个豺狼虎豹!你也饱读诗书,你也曾教太子读书,你来告诉我,何为官逼民反?谁不知道家里的炕头热,要有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拖家带口来到天子之地,为的不过是不被饿死!而你们呢?你们想的是,逼反了他们,一杀了之!如此,解决了后患,且不浪费粮食。今儿,本王就告诉你,若是民反,本王第一个杀尽你这样的官宦!别觉得离了你们朝堂就转不动了!错了!杀了你们,比杀了百姓好处多的多!其一,平息民怨。就是得用你们的血,叫百姓把心口那口气给撒出来。其二,筹粮、筹银、筹地。你们的积累丰厚,抄干净杀干净了,钱粮就都有了。且田地都给腾出来了!腾出了田地,我就就近安置这些流民。一正一反之间,你算算我能获利几何?好处多多,而付出的只你们的人头而已,我何乐而不为呢?其三,清洗朝堂。百姓的话说的好啊,死了张屠户,咱也不吃带毛猪啊!离了你们朝堂就不转了?!错了!离了你们,天下清流可归心。朝堂不缺为官的,百姓不愁没人治理。”
所以,别小看了皇家,也别高看了你们自己。
四爷轻哼一声,“你一定在想,既然有这样的打算,那又为何要提前告知你?为什么把这些东西都摆在明处叫你知道?为什么不等事情发生了,直接做呢?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人命!这一切的基础,都是百姓反了之后的打算。可百姓等到了哪种境况,才会造反?那是不冻死一批不饿死不批,是绝不会走的一条路。朝堂纷乱,从内心来讲,挨个杀过去,你们没一个是无辜的!可不能为了杀了你们,就拿百姓的命往里填!这就是今儿,本王跟你下明棋的原因。方阁老,敬酒和罚酒之中,你得选一杯。”
这能选吗?
没得选了!
四爷的话音落下,外面再没有声响。林瑜放下筷子,面朝着正堂的方向看了半晌,面色复杂。之前总是听父亲说朝堂,他其实很有些不以为意。父亲也没站立过朝堂,说的那些几分真几分假,谁知道。
可今儿,隔着一面墙的外面,是朝廷首辅和一位王爷的对话。一来一往之间,多少宫廷秘闻,多少朝堂风云,尽在言辞交锋之间。
风起云涌动,这便是朝堂吗?
外面依旧是静悄悄的,林瑜知道:沉默,亦是一种交锋。他们各自思量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收回视线,他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方阁老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浙党他做不了主吧?要是这样……还会杀他吗?”问出来了,他后悔了,何苦问这个呀!
却不想三娘表情和语气都没变,说的那般的理所当然:“会!当然会!”
在其位谋其政,不外如是!
第447章 明月清风(23)
方从哲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这才道:“我得面圣之后才能答王爷。”
四爷看了他一眼,“方阁老,在你眼里,皇爷就那般愚蠢吗?你不信这些是皇爷安排的?”
“王爷幼冲之龄,何以托付如此大事?”方从哲摇头,“王爷,你说的很有道理!臣今儿也算是知道,皇室有王爷这般之人。但是,王爷,这是朝政!需得皇爷开口……”
四爷脸上露出几分讥诮,“本王幼冲之龄,又如何?!皇爷倒是想换个人派呢,可派的出来吗?桂王惠王在京,身份合适年纪合适,什么都合适,可但凡皇爷对其他王爷有任何任命,朝堂之中反对之声哗然。为何?因为怕危及太子正统!那么,此事除了东宫还有谁能办。太子身为储君,不可!长孙是将来的太孙,不可!本王还有一幼弟,不足十岁。算了这么一圈,阁老,可曾替皇爷悲凉。你家儿子三十多了,尚且需要你这个父亲庇护!我只这点年纪,却不得不出门办这样的事!方阁老,皇室被逼迫至此,再无退路!君臣之间,臣不保君,君得自保!所以,你要么从,要么死,不做第三种可能了!”
方从哲朝后退了两步,缓缓的坐回椅子上:“……王爷的意思,臣知道了!那么王爷……想臣怎么做?”
里面的桐桐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软了,服了,就好!
四爷看他,“城外不许饿死一人,能不能做到?”
方从哲皱眉,“王爷,这是极难办的事。一旦城外的口子开了,这便是个无底洞。会有数不清的人奔过来,如此,京城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四爷叹气,“方阁老可曾去过城外?”
不曾!
“可曾去问过那那些流民大多来自哪里?”也不曾!
“那你何以判断,流民只聚不散呢?”
方从哲才想说刁民,但对上这位王爷的眼睛他不敢那么说了。因此只沉默了半晌才道:“有粮的地方就会聚人,尤其是白来的粮食……周边怕都不乏过来混饭吃的……”
这是实话,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四爷就道,“一,城外道路疏浚需要人手,身强力壮者,干一日活,领一日的粮食。这个粮食得稍微好些,陈谷即可。二,老弱妇孺无劳动能力者,谷糠菜干每日有供应即可。这般之下,若还有不是流民者,那又如何?这必是过不下去的人家,赈济一二也便是了。”
方从哲又沉默了,这是个办法。但是,“赈灾得有时限的,如今天冷了,之前来了京城的人,走不了。没到京城的人,也来不了,他们怕的是天气。可明年一开春,只怕流民涌来,驱不散呐。”
四爷‘嗯’了一声,“明春的时候,不需阁老操心。今冬赈济之事,托付于你,办好即可!京城周围,就这点事,就这几个月,并不算为难你们。京城之外,哪里遭灾了,该怎么抚恤,内阁该下旨下旨……把内阁的本分尽好。”
“下旨无用……”
四爷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会无用?不调度是你们的错,调度了没执行好,那便是别人的错。是错就要追究的!大明律从来就不是摆设!”
方从哲的心猛的一跳,马上懂这个意思了!这是要找一个最快捷的办法杀人的吧!努力赈灾的,哪怕做的不到位,不尽如人意,尚有可辩驳的余地。若是跟以往一样,对这些事置之不理者,那大概说了,这位王爷真敢把大明律捧出来。
大明律啊,方从哲头皮都发麻!
四爷轻笑一声,“阁老啊,我是简王,我也是要就藩的。在这种时候,我不愿意惹事!咱也都别惹事!乖乖的把事办了,不要激化出更大的乱子来,那这我的造化,也是你和那么些朝臣的造化。可要是不办,等事情坏了,乱子起了,这是皇家的劫难,也必是你们的劫难。大家同舟共济,求一个‘安’,可好?我知道浙党人头杂,桀骜不逊者也不少。这样,若有不服者,你叫人给我送个信……服这个字怎么写,本王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