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五分钟到八点时,岑词没急着进去。
而是站在门外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的这处会所。
果然是能将低调二字做到极致,不但位置远离俗世,就连会所的外观都十分不起眼。
四周种竹林。
只是这个季节竹林萧索,风从林间过,没有叶脉的遮挡有阵阵呜咽声。紫廷会所就坐落在竹林间,一栋上下两层高的红砖墙老宅。
南城多老宅,基本上都集中在老城区,不少民国时期盖建的,但也有一批是明清时期就有的,有的老宅子里是住了人的,祖辈到子孙一代代的都在那房子里生活,有的会列为景点,经过修葺,重现当年大户人家的辉煌。
也有像是紫廷这种散落在郊野或新城区地界的老房子,不多,但房子的年代和建筑质量那都是有分量的。
紫廷这处老宅,岑词来之前查过,别看只有上下两层,大大小小的房间却有两百多间,一道两扇开的铁艺门围出了老宅的范围。
典型中西结合的建筑。
上了台阶,门眉上有砖雕,前庭还立着木雕,那可是用深山老木做原料,一刀成形,不回刀,也不喷漆,外面涂了层桐油。
会所的老板也是个识货人,没大刀阔斧地把会所名刻在木雕上毁了这百年物件,而是在红砖墙上就简单的挂了个铜牌,上头烫着一个“紫”字。
文雅艺术,又低调。
抬眼去看雕花窗,是传统的黄杨木梅花窗棱,可上头镶嵌的玻璃挺讲究。之前岑词也在南城的其他老宅里见过,据说这玻璃从不沾灰,不管是放上百年还是千年,而且都是单面玻璃,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玻璃上有花纹,手工吹制,花纹独特没有重复的。
岑词进了会所大厅,大厅的尽头是几扇落地花窗,外面是花园,再远些就能看见竹影。厅很开阔,风格中式与西式结合,墙壁四周有刷了翡翠粉的木梁,木梁里折射出闪闪光亮,仔细看竟是绿宝石发出的光。
整个大厅是以克林斯铁柱做制成,最里侧还有壁炉,法国乡村油画地砖。
背景音乐很悠扬,没有想象中的吵闹。
会所工作人员得知岑词是找湛昌,请她稍作等候,打了个通电话确定后带着她上了二楼。
二楼的风格是法国路易时期的,还有高高的罗马柱,放眼望过去的红砖、铁栏杆和百叶窗,还有琉璃窗都有西式上了年代的影子。
这里每一样的物件都有时间的沉淀,厚重,有质感。
湛昌在走廊尽头的包厢。
能在这里消费娱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包厢最私隐。
面积不小,包厢里的风格跟岑词一路看过来的一样,没因为要做娱乐场所而改得俗不可耐。
岑词以为包厢里会是湛昌自己,哪怕不是他一个人,顶多就是或助理或保镖的在身边。保镖是有,站在包厢外,包厢内竟有十几人的架势。
七八个男人,西装革履的,怀里各个搂着个美娇娥,扭着水蛇腰或倒酒或喂水果,还有相互咬耳朵窃窃私语的,有肥手不安分的,时不时再传来一声娇嗔:你好讨论哦……
包厢里有个小舞池,一肥头大耳的男人搂着个身段妙曼的小姐站在上面,整张脸都快埋在小姐的胸口上,跟着音乐节奏晃悠来晃悠去的。
小姐没推开他,甚至还抬手搂着他的头,但岑词看人向来看关键,那小姐脸上闪过厌恶之情,但很快就藏在眼里的风情之中。
风月场所,她们做的不就是逢场作戏?
许是能在这种地方露面的姑娘,那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她的嗓音婉转好听,在咿咿呀呀一首听着挺老的歌——
把我们的悲哀送走
送到小河流
让流水冲去多年离愁
有情人来到桥头……
还有人在玩骰子,长桌上两排酒瓶空着。
岑词进来后,包厢里的嬉笑吆喝声稍稍压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陆陆续续往这边看过来,惊讶,不解,很快,又有了意味深长……
湛昌坐在沙发正中间,他身边倒是没坐小姐,正在跟一中年男人说话,看见岑词来了后,朝她一招手,“岑医生来了,过来坐。”
这个称呼一甩出来,众多目光里更是来了兴趣,音乐声小了不少。
头顶的光晃得眼晕,落在人脸的各色神情上尽显怪异,尤其是这么一种装修风格的老宅子里,更是处处透着不适感。
也许百年前这里也曾是主人家的社交厅堂,可岑词相信,那时候的风雅和礼节是当今踏进这里的商客所不能及的。
终究还是免不了俗。
第44章 心魔
这是岑词最直接的想法。
她不喜欢这里,连带的也不喜欢这里的人。虽说各个穿着一身高雅皮,可剥开这层伪装的皮,骨子里流淌着的全都是肮脏血,他们的目的、市侩、算计、精明和利益下的不折手段,全都藏在漫天的笑语声、敛在看似温和的目光里。
她看得清楚。
坐在湛昌身边的中年男人往一边挪了挪,腾出足够的两人空间。
岑词走上前,于湛昌的右手侧坐下,中间能有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至于挨着亲密,又不影响交谈。湛昌一抬手示意了下,“大家继续,我跟岑医生有正事谈。”
大家伙这么一听,谁还敢看热闹?音乐起,继续了歌舞升平的派头。
刚刚暂停的那首老歌又咿咿呀呀了——
把悲哀送走
把一切丢在脑后
我在你左右……
都各玩各的,一切照旧,但岑词仍旧能感觉到他们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其中暧昧的居多,看来是都以为她跟湛昌有点什么了。
岑词身子朝后一靠,淡定自若。
能把她约在这种地方,湛昌就是摆明了要给她个下马威,甚至也要不屑一顾的成分在其中。
哦对,他本就不尊重她,否则在之前的通话里也不会那么不客气。
“岑医生,说一下我儿子的情况吧。”湛昌开门见山问,拿了支雪茄,当着她的面就点燃了,半点都没有过问她介不介意的意思。
岑词敢来,那是算准湛昌心思的,今晚他是势必要听见些实料,否则他真想在这里为难她,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没隐瞒,“简单来说,小野有第二人格,目前也是他的第二人格主要跟我们对话。”
湛昌一愣,雪茄都忘了抽,看了她好半天,“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小野不是小野?”
岑词摇头,“是小野,但不是他的主人格。”
湛昌听得一头雾水,“人格分裂?”
“确切来说是精神分裂引发第二人格出现。”
湛昌忙抬手阻止,“我实在听不懂你们这次名词,你就告诉我,我儿子的病能不能马上治好!”
岑词垂眸低笑。
这一笑倒是把湛昌给笑懵了,微微一眯眼,“你是不是在耍我?”
“有必要吗?”岑词抬眼,淡声反问,“湛小野目前在家是个什么状态,我想你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