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即便徐亚然知道我在这里,他也不一定会过来,也许我们就这样保持着一条马路这样宽的距离最为恰当。这样隔着一层茶色的玻璃,彼此看不真切对方,只在记忆中保留那份音容相貌便足够了。只要他不过来,我们之前所经受的一切都将是回忆,被深深浅浅地埋在心底,作为自己今后一生中最美的记忆。
我低头看着杯中没有一丝波纹的咖啡中倒映出一个人影,随后那个人影在咖啡忽而出现浅浅波纹中模糊。
耳边传来一句熟悉的话语,“胃不好还喝冷咖啡。”
我明明很想抬眼再看看他的模样,可是纵使我耗尽所有的力气,依旧缺了那份和他坦然对视的勇气。
我淡淡一笑,“好久不见。”
他在我面前坐下,视线从未离开过我,他说,“两年零二十七天。”
“……是么。”我低头抚着咖啡杯外边的花纹。
我并没有看徐亚然,怯懦也好逃避也罢,我不在意。
“不想……看看我么?”徐亚然的声音依旧那样清朗,只是经过这两年,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更显沉稳,让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我没有说话,只停了在咖啡杯上描摹着花纹的指尖。
我浅浅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面前这个男人,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和记忆中的重叠,英挺的眉毛,高挺的鼻梁,面部线条柔和而刚毅,俊逸中不乏沉稳,我看着徐亚然的模样,嘴边溢出一丝笑容,“你变得更有魅力了。”
徐亚然只是看着我,安静的不说话,直露的眼神让我不自觉地撇开眼,许久,他开口,“阿文……”
简单的一声呼唤让我险些就湿了眼眶,我抬头,“嗯?”
“……陪我走走吧。”
“嗯。”我点点头,鬼使神差地按了手机的关机键。
街上热闹中透着冷清,大部分人都钻进了路旁的专卖店,趁着下班肆意地血拼,这样倒显得路上的行人很少。我看着两旁店铺上方打出的特价或者促销广告,不知不觉心情好了许多,至少此时面对身旁的徐亚然,我不再带着一丝无措和逃避。
“这里的建筑基本都是前年新建的,之前这里还是一片简易住房和违章建筑。”徐亚然指着这一片对我说。
“是吗,现在看起来很热闹。”我笑笑。
“那是当然,这一片可是投入几个亿的资金建设呢,呵呵……”徐亚然脸上洋溢着笑容,侧脸的线条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很柔和。
“怎么想起来在这里发展了?”这片街区相比周围确实热闹繁华很多,看得出投入了不少心血。
徐亚然之前就涉足房地产行业,听说后来便将事业重心放到了地产业,现在看来是真的了,两年的变化确实很大,不过总体看来,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成功,他总是看得很远,游刃有余地经营着自己的事业,然后让自己站得更高。
“我可是生意人,自然是哪里有钱挣就往哪里去,只是……为了挣钱。”徐亚然说着心绪便飞了很远,他停下脚步,安静地看着我,然后笑笑,“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和徐亚然缓步走在整齐铺着浅绿色地砖的人行道上,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让人惬意中生出一丝心酸。
以前在迷迭蓝酒吧的时候,阿楠曾经说徐亚然克扣我的零花钱,为此他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徐亚然一整天,弄得我和徐亚然无语失笑。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徐亚然对我的纵容,至今我都记得徐亚然说的那句“我挣钱就是给你花的。”
我放慢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徐亚然停下脚步,转身对我露出轻柔的笑容,“怎么了?累了?”
他对我伸出手,我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跟上他的脚步。我们走得很慢,用尽全力地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掌心的温度让我不止一次地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两年前,在用过晚餐之后,和徐亚然在公寓旁的小公园里的林荫道上携手散步。
我们结了婚,成了夫妻,然后又离婚,相距天涯,此时却在这这座陌生的城市的一角奇迹相遇,然后牵手漫步街头,这样的情形让我至今不敢相信,但是却又觉得真实得不能在真实,让我清晰地感觉到掌心里对方温度慢慢传递到我身上。
一路上我们没有一句话,只是任他牵着我的手,从街头走到街尾,一直一直走到日头落尽,天边铺上一层橘红色的轻纱,一直到眼前再没任何建筑,让我们能一眼看到天边的彩霞,这样的感觉仿佛到了天际,仿佛到了世界的尽头。
回到最起始的咖啡厅,我们的手松开了,动作很缓慢,就连最后指尖滑过指尖的细微触感都那样深刻。巫俊和小七站在咖啡厅下面,小七呆呆地坐在楼梯上,见到我,他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起身向我跑过来,直接把我从徐亚然身边撞开,然后紧紧勒住我的腰,占有性极强地把我圈在怀里。
“我只是出去走走。”我无力地说。
小七察觉我的神色,松了松手臂,“我只是……怕你不辞而别。”
“怎么会。”我从他怀里出来,“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临走前我笑着对徐亚然说,“手机一直在震动,估计有什么事情,还是接吧,我走了,再见。”
徐亚然几不可觉地点点头,同样笑说,“再见。”
我转身走了,待走至马路对面,似乎依旧能听到徐亚然手机震动的轻微声响,然后他接起电话,只说了一句,“爸爸马上就回去了,再等等爸爸好么。”
车子驶出了老远,后视镜中的男人身影渐渐模糊变小,却一直站在路边看着这个方向,我忽然觉得这样一副场景像极了素描簿上的一幅铅笔稿,寥寥几笔,街头,路灯,咖啡厅,行人,统统成了那人的背景。我眼睛酸涩的同时,嘴角却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人的一生究竟会爱上几个人,也许谁都不知道,每一份爱都想要珍惜,最终能抓住的却往往只有一份,我不知道自己能抓住的那份属于谁,亦不清楚自己能将那份感情独占多久,于是一次次擦肩而过让我明白,爱情这东西,你抓住了便是你的,松手了,便是一辈子的遗憾。
徐亚然无疑就是那份在我不禁意间丢失了的爱情,于是,我们注定相爱而不能相守。
我无数次地问自己后悔么,怎么可能不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些遇上他,没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吻过他,没有忽然从他背后抱住他蒙住他的眼睛问他我是谁,是啊,我们错过了太多,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们还没来得及做,我就失去了他。
有人说,爱情是用来追忆的,每追忆一次,便成长一分。
男人之间的爱情很少有一辈子的,这我是知道的,故而不敢奢求一辈子的感情,虽然有这样的意识,但是当真的有感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又克制不住地希望它能再持久一点,再长远一点,最好是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