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已经不疼了。”
“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不会留下痕迹。”沈桐眼神里透着担忧,却没有任何异样的眼神,好似我只是受了伤,而不是毁了脸。
“不用了,就这样好了。”轻抚着左脸贴着的几乎占据半张脸的厚厚纱布,我嘴角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就这样吧。”
沈桐伸手轻轻摩挲着上边,他笑笑,“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
“谢谢。”
“才一年没见就跟我生疏成这样?”沈桐戏谑地笑着,替我理了理病号服的衣领。
我笑笑,心里对他说不出的感激,我舒出一口气,“这里风大,我们下去吧。”
“好。”
我没想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会遇到那么多熟悉的人,更没有想到会遇到沈桐,我潜意识里明白这不是巧合,但是巧合也好,刻意安排也好,这些又有什么关系,他乡能遇到故知,这本身就是一件让我感激的事情,又何必在意那些东西。
如今的我是一个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抢救无效而身亡的人,我的一切将被从这座城市抹去,只留了一段不长不短不深不浅的记忆。
我没想过要隐瞒巫俊,但是我明白,如果连他都隐瞒不了,我也骗不过小七。我对小七终是愧疚的,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彻底不留一丝余地的做法太过决绝,但是我明白,自己的心软会对小七的将来早成多大的影响。
只为了我,他能利用一直疼他守护他的巫俊,借着他的力量站的更高,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交换成功,为了留住我,他不惜沾染毒品,把自己逼到地狱的边缘,这样的小七让我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他的做法太过疯狂,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
我并不认为凭我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就能让他放下对我的执念,所以我只能采取更加彻底的方式从根源上斩断他对我的一切念想。
为了他,也为了我。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不想再把自己陷入莫名的漩涡,让自己徒劳挣扎,最终弄得遍体鳞伤,这样的生活让人乏力,觉得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的一切希望都会透支。
我原本打算在医院里修养差不多了就办理出院手续,然后用沈桐帮我弄的新身份去南京,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见那座城市里让我牵挂的男人一面,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结束,但是实际上我并没有走成,因为……我见到了方暮锋。
我从没这样近距离地看方暮锋这个所谓的黑道巨头,说得更准确一点,我对方暮锋的印象仅限于许多年前不经意的一瞥。
他见到我,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安静地负手站在花园的栅栏前,单手举着花洒,悠闲地浇花,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如果不是进来的时候从老管家口中得知他是方暮锋,我根本不会想到他的身份,也许我只会认为他是一个闲来无事在花园里养花种草的普通中年男人。
我没想过会在沈桐的公寓下见到他,我只是过来跟沈桐道别,告诉他我已经办了出院手续,准备离开这座城市,然而我没见着沈桐,却见到了这个男人。
“来找桐桐?”方暮锋的声音里威严中带着一丝人近暮年的沧桑。
从他对沈桐的称呼上我已经明白,这个人和沈桐关系不一般,但是他们之间更深层次的关系,我并不打算挖掘,只是,我觉得我有必要给沈桐提个醒,让他离这个男人远一些。
“是。”我回答,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男人。
察觉到我停在他身上的视线,男人不甚在意地继续浇着花。
这个私人花园并不大,四周围着一圈实木的栅栏,有些花的花枝从栅栏的缝隙里伸出去,简洁地点缀着刷着单调白漆的木栏。脚下是普通的藏绿色地砖,和这个花园的整体颜色很搭,园子中央有个木质亭子,感觉起来更像一间小木屋,有窗户,有门,有三阶阶梯,从半掩的房门里还能看到里边的木桌子,以及木桌上面的紫砂茶壶,冒着袅袅热气。
“桐桐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回去吧。”方暮锋漫不经心地开口,然后蹲下身子,用工具箱里的小铲子给那盆盆栽松土。
方暮锋根本没有看我,他始终背对着我,我安静地说,“那我等他一会。”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安静,我站在花丛前看着周围簇簇的花束,回想着我所知道关于方暮锋的一切事情,方暮锋蹲在花坛前,小心地为盆栽松土,时不时地洒洒肥料,浇浇水什么的,动作缓慢而有条不紊,看得出他平日里经常这样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你和桐桐什么关系?”安静的空气中,方暮锋的声音传来。
我伸手摸着不知名白色花朵的花瓣,感受着上面带着湿润的细腻,“我们是朋友。”
“朋友……”方暮锋重复了一遍,“据我所知桐桐并没有什么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了方暮锋一眼,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就见方暮锋的身体一顿,动作幅度和小,几乎察觉不出来,如果不是我正看着他,估计根本不会留意到。
方暮锋停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站了好久,几不可觉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手中的动作。
沈桐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花园里待了半个小时,那段时间里我和方暮锋的对话从开始到结束也就那么寥寥几句,再没别的。
“怎么这么快就办了出院手续。”沈桐话语间有一丝责怪,却并没有生气。
“如果医院没有那么浓的药水味的话,我会考虑在里边多待一段日子的。”方暮锋没有什么动作,但我知道,他其实一直留意着我们讲的话。
沈桐无奈地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走到方暮锋面前,伸手揽住方暮锋的腰,把下巴贴在方暮锋肩上,“风大,弄完就进去吧。”
方暮锋点了点头,在沈桐额上淡淡地亲了一下,“知道了。”
沈桐递给我一杯绿茶,和我并排坐在沙发上,他大概已经猜到我想问什么了,也似乎明白我顾忌一些事情不会轻易开口,所以他直接就跟我说了他和方暮锋的事情。
我安静地听着,表面上没有什么惊异之色,但内心却止不住地叹息,从第一次见到沈桐的时候,我就明白,他不会是个普通的孩子。当初在那个不起眼的狭窄小巷子,沈桐站在倒着两三具尸体的血水中,手里拿着破碎的酒瓶,这样的场景不是发生在拍摄现场,而是真实的场面。
对于沈桐,我只知道他的名字,至于别的我真的一无所知,甚至后来得知他和许曼妮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那也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否则,至今我对沈桐的了解也仅停留在那层浅浅的认识上。
沈桐并没有告诉我太多深入的东西,他只说,他母亲的情夫是美国某黑社会组织的头目,而他之前交的那个金发的外国男友是那男人的远房亲戚。他说到这里,其实我已经明白了大半,我问沈桐当初是不是真的因为想爱那个金发男人才跟那人走的,沈桐看着我,最终只是一笑,他说,“我只爱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