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光(44)+番外
医生一脸严肃,一再强调,艾滋病人做紧急手术死亡率很高,而且病人目前脾脏破裂,失血过多,让他们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抢救室门外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死寂。唯一保持镇定的大概只有舒洋了,卫哲川虽然没说话,脸色却透出几分不自然的白,曹文俊更是如此,从跌坐在走廊座椅上之后,就一直盯着地面,唯一的动作就是把怀里的儿子抱紧了些,抱的太紧,他的手指关节处都泛了白。
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这过程像是经历了整个人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变化。
卫哲川看着舒洋,好几次张口想说什么都忍了下去。舒洋很清楚他要说什么,清楚到他会以什么样的口吻和眼神说那句话他都能猜到,当然,他也知道,卫哲川要说的话,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那句话换了谁说都一样,他一点都不想听。
舒洋认为自己长这么大,大概从没像今天这样冷静过,即使不用眼睛,他也可以把每个人的心思都看透,所以他知道,今天之后,很多事都会脱离轨道,至于会偏向哪儿?好的坏的,他不知道。但,总有点什么要变的。
“情况怎么样?”舒洋听见自己冷静的问。
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说:“已经脱离危险了,脾脏破裂程度太大,已经摘除了,手术还算成功。”
“那别的地方呢?伤势怎么样?”
“右腿骨折,碎骨刺穿了大腿,至少半年才能恢复,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是啊。”舒洋露出浅浅的笑容,“谢谢医生。”
经历了近十个小时的手术,医生已经很疲倦了,但似乎是被舒洋脸上的微笑感染了,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就是生命力顽强,会好的。”
齐尧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三天之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也算凑巧,床位正紧张的时候,舒洋病房的一位病友出院了,齐尧顺理成章的住进了舒洋的505号病房。
卫哲川依旧每天来,当然是看舒洋,但是话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原本挺好的气氛都能忽然冷场。
“这家医院的饭还挺好吃的,你工作又那么忙,就不用每天跑来跑去了。”
“手上是有几个节目没做完,等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卫哲川努力让自己相信自己真的是很忙,才会减少来探望舒洋的次数,可事实如何?他不去想,也不敢想。
离开病房之后,卫哲川在走廊碰到了曹文俊,两个人相视,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
“来看齐尧?”
“是啊。你呢,看舒洋吧?”
“嗯。”
对话从开始到结束,拢共不超过三句话。
曹文俊真的是来看齐尧的吗?他自己也不清楚,一方面每天都忍不住往医院来,另一方面每次都会在病房门口驻足不前。
他往往只是听听齐尧的声音,听一会,然后再转身沿着来的路回去,每天如此。
虽然他每次都试图说服自己,他是来向齐尧道谢的,谢谢他救了他儿子,可是一到病房门口,那里就像平地冒出一座大山,死死地挡住了他的去路,他饶不开,更爬不过去。
如果不是化验单上他的HIV抗体检测结果呈阴性,他现在不可能这样镇静地走到这间病房门口。他无法否认,当检验结果出来,他曾庆幸过自己当初选择和齐尧分手。这种只持续了两三秒的庆幸像一根尖锐的骨头,扎进了他的心脏,直扎进心底,一旦拔出来就会鲜血四溅。
“等能从容面对他了,那时候再来,不是更好吗?”
曹文俊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舒洋正站在他面前,对方手里拿着杯子,大概是出来倒热水的。
“我……”
舒洋笑了一下。曹文俊看着舒洋面上轻松的笑容,他第一次觉得,他也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爱齐尧,也许,连爱都谈不上。
第28章
窗外边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原本冷清的病房此时却格外热闹。
舒大宝没去幼儿园,这两天几乎就住在了医院,他个子小,模样又乖巧,很快就成了一群年轻的医生护士中间的小可爱,害的他都不敢走出病房,连小便也是小在齐尧病床底下的折叠尿盆里。
舒大宝骑在舒洋腿上,嘴里喝着爽歪歪。齐尧靠在床头,好像没什么精神。
舒洋的腿被舒大宝坐的有些麻,于是换了个姿势,“医生说我明天可以出院了。”
“是吗。”
“你不是说医院的盒饭吃腻了吗?正好,我出去就可以给你带了,你想吃什么?”
齐尧看着天花板,似乎真的在认真的想,然后说:“想吃糯米圆子。”
“你还真能挑,那个哪是想吃马上就有的,我得回去调陷现做。”
舒大宝仰头喊:“我也要吃糯米圆子。”
舒洋笑,“行。”
舒洋是第二天上午出的院,回到家,整间房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这严重刺激了舒洋的神经,于是花了三个多小时打扫房间,等收拾完,他开始一边调陷一边煮糯米饭。
饭煮好之后,舒洋才想起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事,他就一只手,怎么捏圆子?
他正苦恼呢,门铃响了。正在看动画片的舒大宝跑过去踮着脚开了门。
齐尧拄着一根拐棍倚在门口,舒洋愣了一下,“你怎么也回来了?”
“这得问你,谁让你这么赶着回来。”
舒洋听得糊涂,“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赶紧进来吧。”
舒洋把他扶进来,一边扶一边盯着他的腿,“怎么样,好点了没?能挨地吗?”
“估计得翘一段日子。”齐尧说,索性把整个身体压舒洋身上。
舒洋顿时像扛了包水泥,“哎,你怎么那么重啊。”
舒洋在厨房想着法子单手捏圆子,齐尧在客厅看了会电视,又翘着脚杵到厨房门口看他忙活,“这几天没见着卫哲川,出差了?”
“干嘛?你想他啊。”
“想啊。”齐尧抱着手臂。
舒洋回头看着他笑,“那你给他打电话呗,我保证不说半句。”
齐尧看着他,伸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腿踢他,“我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发生了很多,你指的是哪个?”
“很多是指?”
“肉价和房租涨了,公交卡该年检了,银行利率调高了那么一丁点儿,家里进了老鼠,你的牛仔裤遭殃了,还有煤气罐该换了……”
“说完了?”
“差不多,可能还有什么漏了的。”
齐尧抬手往他脑门上弹了一指,“炸的时候叫我。”
舒洋端着筛子滚圆子,滚好了就放进锅里,齐尧负责炸,炸好就捞到一边的盘子上。糯米圆子炸的金黄,泛着蒜香和米香,舒大宝端着一只小碗,碗里放了一小堆炸好的圆子,右手拿着,嘴里还吃着。
“火是不是大了?”舒洋滚着圆子问。
“正好,小了炸不出香味。”
“看不出来你挺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