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哎哟，不得了，拉稀了。”陈朗叫嚣着，捧着吭吭着要哭的儿子一阵风似的钻进屋，他抬头，乐呵着咧嘴，“哟，有客呢……”
陈朗剩下的话硬生生撞在牙壁上，撞得他嘴里一阵发麻，浑身动弹不得。
魏高老婆没拦住人，挨了丈夫一瞪，悻悻地擦手抱着陈朗的儿子换尿布去了。
陈朗伶伶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直直地钉在了芮秋身上，半张着的嘴动了几次都没找到语言，整个人跟出了魂似的。
魏高的汗都下来了，额头突突地疼，他放下筷子笑着对褚博睿模糊介绍了一句，“我一个合伙人。”
魏高说着就要把陈朗往外头带，“厂里那批货我正要找你，这样，咱们明天找个时间详谈。”
一旁一直没露声色的褚博睿却开了口，脸上带十足的笑意，却让人分不清真假，“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留下一起吃个饭吧，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是吧小陈。”
褚博睿喧宾夺主，魏高绷着笑，“呵呵，原来两位认识，那……一起坐吧。”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静得诡异，魏高抬高筷子，眼角叠着笑纹，“呵呵，吃菜吃菜，来，尝尝这道野鸡肉。”
几人同时起筷，褚博睿和陈朗的筷子要巧不巧地停在同一块野鸡肉上，褚博睿笑着，大度地收了筷子改夹了一片水煮肉片放到芮秋碗里，“肉嫩。”
芮秋对他点了下头，眼皮自始至终静静地垂着，面上的表情清淡恬静。
陈朗简直要看出神了，夹着野鸡肉的筷子在半空停了又停，一时竟不知道往哪儿放。
魏高不动声色地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低头嚼菜，他并不关心这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只要褚博睿和陈朗的暗战别波及到他的生意就行。黄酒放在一边都没怎么动，魏高看这酒是没人喝了便收了下去，准备盛饭。
魏高的老婆已经把陈子安收拾干净了，抱着香香的婴儿出来，陈朗抬手接过来抱在怀里，脸上一阵阵发热，低着头没敢看芮秋。
芮秋进厨房帮忙端了饭出来，在每人面前摆了一碗。
陈朗觉得一只白净的手在眼前一晃，他只来得及捉到隐隐袭来的一缕淡幽幽的香气。
魏高见芮秋没吃几口，就问，“是不是饭煮硬了？”
“早饭吃得晚，现在没什么胃口。”
褚博睿接过芮秋的碗，拨了些饭到自己碗里，然后给他盛了些汤，“他平时饭量就不大，就是爱喝汤，闲着的时候总爱花几个小时煲汤，不是我说，每次从外头回家，再累，只要能喝上口他端过来的热汤，我浑身就舒坦了，呵呵。”
“褚老板好福气啊。”
褚博睿笑着摆摆手。
陈朗低头看着自家儿子，心里不是滋味。陈子安句号似的大眼睛看着他，忽然一撇嘴蹬着腿哭起来，陈朗手忙脚乱地就哄，越哄越乱，陈子安的脸都憋青了。
“你这样不行，给我吧。”芮秋走过来俯身抱过孩子。
陈朗抬头，正瞧见芮秋白细的颈子，芮秋穿了件V领的T恤，一俯身便能露出两条纤长精致的锁骨，细腻的狼毫一笔勾勒的一般，俊瘦洒脱。
陈朗记得，那里曾经有过他的牙印，芮秋还笑骂他是大狼狗，于是他越发胡闹，直把对方扑倒在自己的大床上。
芮秋自始至终没有看陈朗一眼，抱了孩子就走到了阳台外。陈朗隔着窗户看他，对方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笑意，低头正逗弄着陈子安，陈子安拨楞着小胳膊小腿，对着他咿咿呀呀，咯咯咯地笑。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清晰地勾勒着芮秋的腰线，清瘦潇洒，让人移不开视线。
“小陈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褚博睿夹着菜，抬头看他一眼。
陈朗回过神，低头拔了几口饭，闷声说：“带孩子。”
“哦？”褚博睿笑了两声，“说到这，我还没恭喜你呢，呵呵。”
陈朗低低地哼了一声，褚博睿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自己，笑笑也没介意，转头去看阳台上的芮秋，“芮秋喜欢小孩儿，不过我们都没打算领养。”
“怎么？”魏高问。
“他说他有小弈就够了，我是原本就不喜欢小孩子，太闹，况且如果真领养了个孩子，他还哪有心思顾我？”
“呵呵，看来褚老板早就考虑好了。”
“有些事情还是得提早考虑，前段时间我给他们父子买了份保险，不说别的，多少是个保障。”
魏高点点头，“说的也是，呵呵，褚老板对小芮可用了不少心。”
褚博睿摆手笑笑，“他是个可人疼的，我不疼谁疼？”
陈朗一口饭堵在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半天才咽下去，心里一根弦被触动了，缭缭绕绕地回荡着余音。
“嫂子？”芮秋抱着陈子安从阳台喊。
“哎，是不是又拉了？”魏高的老婆说着就要从陈朗随身带来的塑料袋里找尿片。
芮秋笑，“不是，好像是肚子饿了，一直嘬手指，嫂子把奶瓶和奶粉拿给我好么？”
芮秋有条不紊地泡了奶粉，试了试温度，洗了手，然后倒了些在自己小指尖，凑到陈子安面前，陈子安循着奶味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又舔又嘬。湿湿痒痒的感觉让芮秋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褚博睿出现在他身边，挨着他站着。
芮秋脸上还着笑容，侧头还没开口，褚博睿低头迅速在他嘴上啄了一口，芮秋脸一热，伸手把他推开，笑骂，“褚博睿。”
“呵呵，又没人看到。”褚博睿说，“来，让我抱抱。”
芮秋避开他，“你抱不好，都没抱过孩子的人，小心闪了。”
“我不是抱过你么？怎么抱不好，来来，让我抱一下。”
“这能一样么？”芮秋哭笑不得，“正在喂奶，你一边等等。”
褚博睿环着他的腰低头逗弄着小孩，芮秋扭头瞧见他的表情，扑哧笑了出来，“你干什么啊？”
“不是这样逗小孩的么？”
“哪有你这样的，龇牙咧嘴，别吓着他。”
“呵呵呵，我这辈子就没哄过孩子。”
“小弈说每个小孩子都是从外太空来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总是咿呀咿呀讲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褚博睿点了点头，挺认真地道：“有点道理。”
芮秋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了出来。
陈朗在一边站着，孤零零的像一座雕像。
他看着芮秋的一言一笑，觉得陌生又熟悉。分手后半年的第一次见面突如其来，简直像是一场意外事故，撞得他神魂具散。
芮秋依旧是那个芮秋，安静洒脱，笑的时候总喜欢微微低着头，他很少害羞，但如果对着他的耳朵悄悄地说着肉麻的情话，也总能见到他红透的耳尖。
芮秋还是那个芮秋，只是不再是他的。
陈朗心里钝钝的空了一块，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什么，空荡荡的洞向里吸着一切，他的五脏六腑都承受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