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色(3)
“你刚刚在做什么?”耳边传来慵懒又温柔的声音。
祈铸猛的一惊,下意识地后退,手腕却已经吃他抓住。东方乾吟近几年因为公务繁忙,身形比之初见越见瘦削,然而到底是军人出身又武艺高强,要擒祈铸,简直轻而易举!
“我……”祈铸的脸“轰”的一下烧起来,结结巴巴不知怎么回答好。
他都看见了吗?
他全部都看见了吗?
他会不会从此都不理我了?将我赶出东方府,然后他就可以跟那几个女人中的一个或几个成亲?
祈铸的脸色又霎那变做死灰般白,几乎就要站不住。
“怎么了?太累了?”
温柔的大手探上额头,东方乾吟看向一边的桌上:“让你买的东西都买到了?”
“……嗯。”虽然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里,祈铸仍然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我刚才……”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买这些东西吗?”东方乾吟起身,走到桌边,逐一点看着那些细篾条和红色纸片等物。
祈铸摇摇头。一大早东方让他出门去城东玲珑轩购物,还给了他一张列单,他去是去了,就是不明白这些东西要买来做什么。
“今天是正月十五,晚上有花灯会。”东方乾吟露出笑容,“我要做个花灯给你,庆祝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祈铸疑惑,“我的生日不是……”
“当然不是东方昊的生日,今日,是祈铸的生日!”
祈铸顿然了悟,三年前死在嘉宁宫的东方昊,从那稚嫩的身躯之中诞生的,就是现在这个名叫祈铸的少年。
“祈铸,你听说过这个传说没有……”东方乾吟说着动手扎起篾条,修长的手指轻盈舞动,扎个花灯都那么好看。
“人都说鲤鱼越过龙门就能脱去凡身,蜕变成龙,你原就是条幼龙,只可惜时乖运蹇,困于浅滩,但是终有一日,你定能重回天庭,呼风唤雨,而到了那一日,我便会……”
“东方你会怎样?”祈铸好奇地问道。东方乾吟却停下手,看向祈铸,只是微笑。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现在你只要记得,你叫祈铸,是无数人用祈想和愿望所铸造的孩子,记得这一点,便足够了!送给你,生辰快乐!”
他说着,将一盏精巧的红鲤灯交到了祈铸的手里……
第4章 黑
黑,黑牢笼。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受伤野兽般的悲愤呻吟,其间夹杂着稻草堆被压到的“吱嘎”声。不知什么地方有水滴下来,一滴,两滴,三滴……在绝对静而压抑的空间中,那声音被无限扩大,仿佛有人在拿着锤子敲砸世上最坚硬的岩石。
祈铸有些恍惚,身上的伤口全部都在火辣辣地疼,那种锥心的痛楚却没有让他的神智清醒哪怕那么一点点。
“发生了什么呢?”他费力地想,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揉搓太阳穴,却换来一阵更尖锐的痛楚和一种令人几乎想要咆哮的无力感。
手断了!
他突然想起来,他的手刚刚被折断了,那么腿……他试着动了动双腿。两腿沉重而麻木,动起来就疼得几乎让人背过气去,但是至少,还是他可以支配的一部分。
他挣扎着试图坐起来,痛楚让思维一片混沌,仿佛有人恶意往他脑中泼了一盆脏水一般,破碎的记忆就在里面载浮载沉,聚不起来。
二天前的花灯会,得到了红鲤灯……
二天前的花灯会,来到镇上的不速之客……
后来,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用力想,却发现开始头痛,痛得他在地上低低嚎叫甚至开始翻滚却无能为力。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可怕的、野兽一般的东西!
他紧咬着牙关,试图压抑那种疼痛,以制止自己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然而,收效甚微。
“咔哒”一声。
仿佛很远的地方——其实也只是几步之隔,传来清脆的声响,黑暗的空间里有扇门被打开,随之投入一线光亮,有人进来,之后是又一声“咔嗒”。
脚步声向他靠过来,一直到走到他面前,祈铸昏昏沉沉的大脑才提醒他外人的存在。浑浑噩噩地惊觉过来,下意识地运气,却只换来又一阵剧痛。
“你醒了?”温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听在祈铸耳里却仿佛一个炸雷,记忆,刹那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统统都回来了!
冲入房内的黑衣人,冷森森的兵刃,别人的和自己的鲜血,还有那些人背后一抹疏离又熟悉的背影……
“东、方、乾、吟!”字节一个、一个地从他的牙关往外蹦,如果不是身体如今就像一个断了线的傀儡娃娃般无用,祈铸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如果不抵抗,也不至于落到这样下场。”被仇恨着的男子蹲下身来,伸出手,捞起祈铸一绺散乱的长发,细细把玩,却对少年周身迸发的抗拒视而不见。
“为什么要这么做!”祈铸低声咆哮,“当年救我的是你,如今告密的也是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男人淡淡微笑,“当年先皇肃清旧臣的时候,先父已然教会我这点,怎么你的先父没有教你吗?”
祈铸从地上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似冰若霜:“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他的口气忽然就沉稳,仿若一瞬老了十岁。也是,三年前就把所有天真不忍埋葬却终究还是剩了一点,只对着这个人,只为了这个人!
现在看来,如此可笑!
男人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说都可以。”他低下头,缓缓靠近少年耳畔,近到嘴唇翕张时,热乎乎的气息直喷到少年耳上,祈铸顿然不受控制地血气上涌。
“那天……你偷吻我吧。”邪恶的字句被呢喃的轻声吐出,像月下缓缓伸出的妖异的触手,轻柔地舞蹈着接近,安静地捆住猎物,然后,撕裂!
张嘴,咬住耳廓,轻轻地吮啮。
“你……”祈铸的脸整个红了,不是羞怯,而是恼怒!他为何就无法控制那股难耐的躁动和酥软,多么可耻!
“也许我该留着你再多玩一阵,”男人笑,“可惜,你那位皇兄动作太快!”
他起身,拿起一边火把:“明日卯时会有人押解你进京,到了下面,如果要跟阎君告状,记得报我的尊号……”
“啪”的声响,一块雕琢精美的牌子从东方的手掌里翻掉下来。牌子被细细的缨络绦子贯穿,尾部坠着一块精美的和田美玉。他扬了扬手中的牌子:“现如今我是雍王,雍王东方乾吟!”
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新的黑暗,更甚之前!
当夜丑时,有人夜闯大牢。
“小主人,跟我走。”蒙面的黑衣只露一双眸子,声音仿佛焦急。
“你是谁?”
“贾庆,湄妃的娘家人。如若不信……”
伸手自怀中掏出明黄布巾来。
祈铸没有出声,挣扎着爬起跟对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