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似乎是在背诵一篇文章，其中列举了南君凉这个时代过往二十年间，作者所经历并参与过的各种网络伤害事件。

驰名全国的食品牌子因为谣言而倒闭，被害者被污蔑辱骂诅咒攻击，甚至直到被舆论逼入死地……虽然真正的受害者从数量上来说并不多，但是当时的人直到数十年后才意识到，这其实仍旧是一场文革式的狂欢。

弹幕说的和南君凉关注的并不是一回事，但是南君凉确实意识到，这两种情况的核心本质是一样的。

他问道：“你读的这是什么？”

【《自由网络的落幕》。】

南君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们的时代里，一切会变得更好吗？”

【会。虽然许多事情不能一撮而就，您现在的努力也不会马上显现出效果，但是只要有像您一样的人在，这个世界总会一步一步地变得更好的。】

南君凉：“……为什么用敬语？”

事实上，不止这一个人用敬语，很多弹幕都受到气氛感染，用了敬语跟主播说话。

这个时候南君凉直播间的人数上限也终于再次打开了。

在他不停地扩散信息，与各方面的人交涉，沟通，对话的这两天之间，直播间的人数基本上是以一小时一到两万的数量在增加，最高时段一个小时就增加了五万。

等到李东海打电话来的时候，直播间的人数已经增加到了九十多万。

李东海打电话跟南君凉交涉，南君凉充满恶意地对他说了那么一段恐吓，他还没来得及反击，公司就被警察给造访了。

国内法律对于这一块儿的规定不完善，而且总体来说，李东海操控的这些大V并不符合传谣的特征。他们发布信息的时候，并不制造谣言，诱导的性质要更强一点，遣词用句的时候也基本遵循媒体的规避原则，很注意规避责任。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代表他们的行为目的和行为结果不是犯罪行为。操控舆论煽动民众的事实放在台面上，细节的操作再惊喜再会钻法律漏洞，都是不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的。

南君凉后来再关注这件事情的时候，发现自己微博上的谩骂乍然减少，反而被他挂上微博的众多营销号下面的谩骂和谴责骤然大量增加。

许多人义愤填膺，有些话骂得很难听，但是除了少数几个微博进行了推脱与辩解，大部分营销号都全无反应。

南君凉以为是对方终于示弱和放弃挣扎了。

南君凉没有在这些水军的事情上继续纠缠，而是重新发表了一条长微博，述说了他对于水军这种存在的看法，对于控制匿名言论，控制群体性网络舆论引导都发表了很多看法。虽然他自觉想法也许有幼稚的地方，但是好在大家很是捧场，甚至有许多大V账号包括官方相关机构对于他的想法予以了肯定并且进行了进一步的议论和阐述。

晚上的时候，南君凉去吃饭，发现晏重松和晏重柏都在，还在讨论这件事情。南君凉下楼来，他们招手让南君凉过去。

南君凉过去了。

晏重松就说道：“网上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你好像还被人攻击了，怎么不跟舅舅说。”

南君凉听了，沉默了一下，说道：“不想太依赖舅舅。”

晏重松看着南君凉，莫名地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晏海瞳。他对晏海瞳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既有深深的愧疚，也有埋藏在心底的怨恨。

但怨恨是他自知道不应该的，愧疚却是必须要去消解的。而南君凉的态度，却让他想起了晏海瞳那一年的表现。

他心头猛然一惊，心想：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第115章

对于晏重松或者晏重鹤，南君凉都没有办法去依赖。

本身不够熟悉是一回事儿, 但更重要的是, 晏家复杂的情况让他有所顾忌。晏重鹤看着他的眼神, 有时候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甚至有着看晏希麟都没有的浓厚慈爱……和失落。晏重松却每次保持着未免的距离, 客气，却不亲近，待他不像是晚辈, 反而像是客人一样拘谨而礼貌有加。

晏家之中，反而是两位舅妈和表哥表姐们的态度最为正常，单纯而直接，就连魏灵珠, 虽然有时候怀抱敌意, 但是好歹她的态度直接而有迹可循, 反而并不让人觉得紧张。

面对南君凉的回答, 晏重松说道：“这种事情，最后也是我需要关注的, 你大可以一开始就来找我, 那些无法无天的水军，我追责起来比你费心费力弄这么久要方便多了。”

南君凉顿了一下，笑了笑, 回答道：“我应付得来。大舅忙的事情这么多, 我不想什么事情都来麻烦你。”

晏重松说道：“你闹出来的可不是小事。”

不等南君凉回答，晏重鹤就立刻说道：“这事也不是他闹出来的。君凉只是无辜被牵连而已, 谁知道那个萨西心眼这么小？”

晏重松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是怪他的意思，你至于这么急着护？”随即感觉到这种说法有些不好，看看晏重鹤的态度，就感觉心里硌得慌，但是到底压下了这份不适，转而对南君凉说道，“不管怎么样，你还是个孩子。遇到这种事情，还是要跟大人商量，就算觉得自己解决得了，也要防着人家万一狗急跳墙。成人的很多手段是你想不到的。”

南君凉面对这种情况，除了乖巧应下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了。

晏重松看着他，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之后几天，水军方面莫名地开始收手了，来南君凉微博谩骂的人锐减，剩下的都要么是询问南君凉一些事情的内情，要么就是来对南君凉告白或者感谢他揭穿真相，要么就是想要知道后续所以蹲守南君凉微博的网民。

对于水军偃旗息鼓的原因，南君凉倒是从晏重松那里得到了解答——李东海被抓了。南君凉这件事闹得挺大，因为造成的社会影响很不好，所以引起了省内外甚至全国的一些关注。近年来个人或者媒体放出假消息煽动舆论裹挟法律的事情实在不少。

这种事情的核心显然不是舆论——而是制造来煽动舆论的假消息。舆论是天然存在的，国家可以控制，但总归无法消灭。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古人早就对此发表了精辟见解。

但是若真的是法律有错也就算了，可怕的是有时候这只是某些人为了逃脱罪责而煽动民意的一种手段。

晏重松说道：“国内的法律反应迟缓，对于网络这种新兴事物经验不足，导致这些年遭遇了不少超出控制的情况。不过这些事情在没有网络的时代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没有大规模和影响力。”

“现在爆出这么一件事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跟着这股风向可以进行整顿和立法，有这么一个案件在前，一些政策的实施会少很多阻力。”

晏希文问道：“阻力是指什么？”

晏重松说道：“现在社会讲究言论自由，但是很遗憾的是很多人要求这个自由，却并不能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任。网络刚出来的时候还好，后来用的人多了，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大家习惯了网上的肆无忌惮，就把匿名发言当做‘言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