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行囊郁郁而行,小喜子在身前为我掌灯,手中捧着一个长木琴盒。我看着御花园中经雨露滋润,愈加娇艳欲滴的百花。心中微怅,今日一走,日后再见无期。这里的花花草草,亭台楼阁熟悉的如置家中,要走,说舍不得定然是有的。只是,如今不就该是最好的结局了么?我轻轻一笑,转身向着“崇德殿”昏黄的灯光望去。
“公子,快走吧……”小喜子担忧的催促道,我微微一笑,点点头,跟着他向城门走去。阿云,再见了……
送别之时,小喜子将手中的琴盒郑重的递给我,“公子,这琴是皇上让奴才代为转交给你的,说是用冰蚕之丝所制,十分罕有,本是给公子做生辰礼物的,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现在赠送给公子,便……便两不相欠。”
我垂眸一笑,接过琴盒,淡淡道,“我会记得的。”我伸手拍拍他的肩,笑道,“我走了,我知道你可以将自己照顾的很好,所以我并不担心,小喜子,我是真心的感谢你。”说着,趁他失神,匆匆往他手上塞上一个锦袋,含笑着与他擦肩而过,随即背对着他摆摆手道,“记得好好照顾好你娘啊……”
“公子……”哽咽之声自后响起,我捏紧了手中的纸条,脚上的步伐却是愈加快起来。地上的积水溅起一大片水花,染湿我纯白的衣衫,我只是不管,仰头望去,月光朦胧,在这一刻,似是比平日里更亮些。
……
“你这孩子,打第一眼起,哀家便欢喜的紧,更看得出,皇上对你的心思。你们的事,哀家从不过问,就算是仪妃之死颇有蹊跷,哀家也随它去了。”
“仪妃她……”
“你被保护的这样好,如何又能得知呢?死了有段时日了……”她微微一顿,而后话锋一转,“哀家是皇上的母妃,疼惜自己的孩子总是该的,若是你心里有他分毫,你应当知道,他待你如何?哀家不愿伤你,皇上的意思也是如此。”
“你走吧……”说着她递给我一张小小的信笺。上书:青石坡 不见不散
……
那人背手而立,晨光静静打在他身上,时有风撩起他绛色的衣角。暖色渲染,侵衣而描,光圈秾出他瘦削而修长而轮廓,在青石板上印出一个被拉长的墨色剪影。枣红的俊马在他身边安静的吃着草,那马我看得真切,它的臀上有着浅浅愈合的刀痕。
我一怔,口泛苦涩,却仍是一声不哼,不愿去打扰这一刻静谧的场景。
“敢问公子,你这般看着在下,可是对在下有什么想法?”他转过身来,眉眼间,温柔似水,脉脉深情。嘴角轻勾,促狭之色显而易见。我垂眸一笑,缓缓道,“怎么?我看的可是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你如何得知我看得便是你?即便眼中有你,不过是你恰好装点了此处旖旎的风光罢了。既是风光,我为何不能看?怎么又成了对你有想法了呢?公子未免太高抬自己了,我看是公子你对我有想法吧?”
他轻笑着摇摇头,眼中光芒闪烁。只见他缓步走近,淡笑道,“佳人在侧,我承认我的确是有想法。只是不知道,佳人是否赏脸陪在下共游山水呢?”我微微咬着下唇,良久,怯懦的小声道,
“我想回家看看……”
他深深看我一眼,轻叹一声,紧紧的将我揽入怀中,在耳边低声道,“好”。我心一动,轻轻将手环上他的腰身,埋在他胸前,闷声道,“谢谢”。他低低一笑,温热的唇轻轻碰触我微凉的耳垂,暖声道,“傻瓜……”
我轻轻一颤,伸手一把将他推开,而后涨红着脸别开眼,忿声道,“走了,我可不想今晚连城门出不了!”说着,也不顾他满眼宠溺的笑容,作势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一个翻身跃地,便在瞬间骑在马背上。马儿低吟一声,似乎颇为不满。我笑笑,伸手轻柔的摸着它颈侧柔软的鬓毛。
“你怎么找到它的?”
“唔……它自己回来的,就像你一样。”他笑意隐隐的在耳侧低声说道。我回头瞪他,未及反映,他温热的吻便准确无误的印了上来,借着我微张的双唇,他由温柔的浅吻到渐渐的加深,我眸光一动,主动将软舌试探性的与他卷缠,待到他想回应,却一下子缩回原处。推嚷间,他忽的惩罚性的轻咬我的下唇,而后猛地退出。
借着我呼吸的当口,他在我耳边咬牙低哑道,“警告你,莫再招我!”我状似无辜的点点头,身子向后靠,依偎在他温热的怀中,嘴角却是满足的轻轻勾起。
冷清的院落,寂寥的小道。往日门庭若市的将军府再不复往昔日喧闹。我嘱他在门外等我,缓步踏入宁府,耳中清晰可闻的,是沙沙的扫地声。我循声度去,关叔年迈微曲的身影印入眼帘,我用力眨眨眼,努力褪去眼中的酸涩,轻声唤道,“关叔……”
他握着扫帚的双手一顿,而后竟是摇摇头,更加用力的扫着地面。我苦涩一笑,放大声音再次唤了一遍,他猛地转身,再看到我的那一刻,竟在瞬间红了眼眶。我像是个迷失的孩子,跑着过去紧紧抱住他在风中颤抖的身子,良久,他轻拍着我的背,哽咽道,“小少爷,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对不起……关叔……我是来道别的。”眼泪上涌,顾不得擦,只觉他身子一僵,而后竟是轻叹着道,“走吧,走吧……只要小少爷能幸福就好。”
“关叔……”
“我这副老骨头,小少爷你无须担心,再说,虽然大少爷……殁了,可皇上对我们宁家终是感恩的,每月的俸禄还是照着大少爷在时给的,你呀,就放心走吧……”
……
“唉,关叔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宁家未能留下一丝血脉,日后见了老祖宗,可是有愧啊。可是,你也不需心觉对不起宁家,这都是命,老祖宗应也是懂的……”
……
“小蒲?小蒲那丫头出家了……也是看不开的痴情主儿,劝也劝不住,便只能由着她了。可怜了一个好姑娘,若是大少爷还在的话,她也不至……”
……
“这是宁步让我转交给你,小少爷你就收着吧……自你进宫以后,他便去了你以往学医的地方,隔三差五的回来看看我们。这样也好,总也学得些东西,你说呢?”
……
我怔怔的看着手中两个连在一起的木雕小人,一个公子含笑的敲打着另一个书童的额头,书童吃痛委屈的神色,还有嘴角轻扬起来的淡淡甜蜜。
“好兄弟!不要那么小气啦!”
“好兄弟?”
“恩……好兄弟啊!”
“我是为你好……你也不知道自己长的多祸害!”
“什么?!”
“没什么……少爷……戴上它吧!”
我重重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却对上季韵冶略微担心的双眸,我强自笑笑,“我不想骑马了,我们走走吧……”
他俯身在我眼帘上轻柔的印上一吻,柔声道,“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