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46)+番外
是何时,开始怀疑轩辕?
如今,这人又对他说,会相信他,不会骗他……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清竹松开手,缓缓放在身后。双眼看着跳跃的烛焰,问道。
“我说过,你没变,不会变。”
“那前几日在莲花山上,你不觉得当时我完全没有信任你?”
轩辕轻轻弯腰坐在椅子上,又慢慢后靠,望着清竹道:“若是在那种情形下你依然信我,我倒要表扬你的演技了。那天的情况,任是谁,也无法完全将自己的命运交与别人的。”
赵清竹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人难道是在安慰自己?
“所以,你还是相信我的。”轩辕境板上钉钉,得了结论。
轩辕境注意到赵清竹背在身后的手,想起了什么,便要过去握住。
清竹见他那副重伤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就真的笑了出来,盈盈笑意伴着明灭的烛光显得有些飘渺。
轩辕境先是左肩硬架住了萧潇一击,随后又被刺了一剑,如今上身左边部分被那个老医师包的团团圆圆,动起来的效果更是绝妙……
轩辕难得见到赵清竹这种不掺染杂质纯粹的微笑,愣神间,伸过去的手便放慢了速度。
“赵、清、竹!”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间挤出来,轩辕境额上霎时便沁出了涔涔汗滴。
清竹细长的食指正准准的抵在轩辕境的剑伤处,慢慢便见到淡淡的血痕透出白布浸了出来。
“你相信我?”
清竹边说手上也加了些力道,轩辕境忍着痛想要不动不挪,奈何他从小至大从未受过伤,何况伤上加伤?伤口裂开的疼痛远比受伤当时要疼痛多倍。于是便不动声色的朝后靠了靠。
“相信。”轩辕忍痛笑道。
“相信?”清竹收回食指紧接着便换成了拳,遂又问道。
轩辕本是无意识的退了退,不想椅子早便处于平衡的临界,他这一动便啪的倒了下去。
轩辕境那只伸出去的右手拽紧赵清竹那只作恶的手臂,清竹未察,两人便齐齐倒在了地上。
上边的人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未回神,下边的轩辕境却是趁机痛的龇牙咧嘴,只是待清竹看他时便回复往日神彩依旧笑容不改,道:“相信。”
白色的帛布早被冲破伤口而出的鲜血染红,清竹这才想到刚刚倒下时自己那只手是直直顶到了轩辕的伤口,附加了自己半身的重量,此时轩辕虽是看不出异样,只怕他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久了。
想到此,赵清竹重又缓缓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笑道:“轩辕大人从小锦衣玉食,没想到这种疼也受的住,清竹低估你了。”
轩辕境脸色一分一分白了下去,暗暗深吸几口气,随后猛一转身。
清竹只觉后背突然咯在了冷硬的坚石上,头后却是软软的被人护住。
轩辕境居高临下,脸色苍白,然而笑容依旧温润,道:“你受的伤比这严重,不是也挺过来了,我还差得远。”
清竹脸色也有些泛白,只因对方又将那件事摆在眼前,胸前那道伤口仿佛再次裂开般,也泛着疼。
他那只放在轩辕境伤口上的手慢慢收回,笑容愈大,拍了拍对方那泛血的伤口,又拍了拍轩辕境的肩伤,只见对方终于撑不住趴了下来。
清竹急忙转身,轩辕境身上没力,手也动弹不得,只眼睁睁看着赵清竹在旁边拍了拍白衣上的灰尘,然后站了起来,对着自己说:“能受住?那你便受着吧!”
第31章 过敏
轩辕境眼睁睁看着那个白影慢慢自眼前消失,嘴角一直保持的笑容才渐渐冷凝下去,想要起身问题不大,只是心里有些沉仿佛自暴自弃般索性放平了身体,躺在了夏日夜晚回凉的冰冷岩地上。
赵清竹走前最后拍他那两下并非为了让他散尽最后那丝力气,反是将不知何时置于指缝的银针刺入他伤口四周穴位,虽是出其不意的让他全身痛的痉挛却同时止住了汩汩而出的血……
然而越是这样,他倒越不安。
赵清竹心中难道就没有恨?没有怨?即便是害他伤他至深之人他却依旧以德报怨?
轩辕境心中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只是想做一些事,做一些看似无意或是无意义的事,让清竹痛快些。
他知道清竹不会与他兵戎相向,便借了萧潇的手,于是三个人按照默许的话本子演了场戏。
然而赵清竹依旧无动于衷。
你若是在乎一个人,最怕那人怎样?
最怕,大概就是自己做了什么都无法再让对方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做什么都不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就如他现在一样,最怕那种无力感的浸袭。
轩辕境烦躁的抬起他那条能动弹的胳膊想要将肩上那只银针再拍入几分,助他提神,然而只发出‘嘶’一声,眉心又锁。
将入针的位置都拿捏的如此准确,仿佛连自己会拍针的动作都算计进去一般,那人将针扎在骨上不差分毫,半分也入不得……
从前的从前,赵清竹将所有事都算计好,他会厌烦,只觉得这世上聪明之人只他一个就够,以至于看不清自己任由着当时年少轻狂害了对方。
如今,倒是看的透澈了,所以一动不动就想这样躺在地上好了,若是赵清竹果真如此希望的话,又有何不可。
不过片刻功夫,屋外便出来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轩辕境躺在地上听的更是真切,心想不知是谁又来打扰他。
果然,听到轻声却让人无法忽略的叩门声。
轩辕忽的一怔,右手撑着地面便强自起身,很快坐在了床边,额上虽是又出了些汗,语气却是与平时一般无二的透着不经意的凌厉,好整以暇道:“什么事?”
不是问来人是谁,因为从脚步便可听出此人便是欧阳桥怀,那个将近十年的朋友。
“轩辕,你没事吧?”欧阳话语有些急切。
轩辕境大笑道,“我能有何事?反倒是你,深更半夜不睡,跑来我这做什么?”
欧阳听闻轩辕中气十足的话语,放在门板上的手抽了回去,心知里边还是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一路上因见到赵清竹手上的血迹而产生的忧虑被放心取代,知道里屋之人不允许自己进去,便道了声晚安离去。
轩辕境右手弹风便将已燃了半只的蜡烛熄灭,倒在了床上。
屋内一片漆黑,反倒不如院中有月光来的亮一些。
黑暗中,他忍不桩噗嗤’笑了出来。
堂堂一届天子,刚刚竟然做出类似于破罐破摔的荒唐举动,想起便觉无颜。
若不是欧阳到来让他警醒,还不知要在地上放肆多久……
他何时有可以示弱的资格呢?他永远只能是那个万民之主的青帝,若是他连自己都支不起来,和谈支起整个国家?!
况且,赵清竹还是不如表面那样漫不经心的,否则又怎会故意去旁院绕一圈引来欧阳桥怀呢?
这么想着,原本的大笑便慢慢收起,只留微弯的唇角,心里有一些被纠结而泛酸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