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快要演出了,新排练的双人舞今天要正式上场。学校门口大家都在等着集合出发,远远的一个人下了车走过来。上身亮黄下身翠绿一顶石榴红宽檐帽,手腕上还挂着好几串藏式银练,看得大家目瞪口呆。
直到走到近前,肖磊坏笑,「怎么啦?看傻了?这身还可以吧?」
严锐转身就走,低声跟旁边的陈晓说:「别跟人说我认识他。」
带队的老师都忍不住笑:「小心,你这可都是禁忌色。严重冲突的搭配。」
肖磊灿烂一笑:「我就是要冲一下禁忌,我的地盘我做主!」人群后面的严锐眼神闪烁了一下,忍住了嘴角的微笑。
坐到车上,肖磊照例坐在严锐旁边。胳膊肘碰碰他:「哎,给点意见啊!这可是我的独创啊!」
严锐白他一眼,「不是,早有人这样穿了。」
肖磊惊讶的看着他,「啊?谁啊?在哪儿呢?」严锐抬手指着车窗外,肖磊看见街角站着的红绿灯。车厢里响起哄笑声,肖磊气得伸手就掐他的脖子,严锐笑着躲,手指在脖子上划过的温度,很热。
车子继续开,路途很远大家都闭上眼睛休息。衣服抱在手里,底下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手悄悄的伸过去,捏住了另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细长的手指握在手里,一节一节的揉捻。随着车身的晃动,两个肩膀有意无意的轻轻擦过。
严锐始终看着窗外,嘴角微微抿着,眼神柔和。
***
还没到演出时间,后台里的演员们正在忙着换着衣服化妆。肖磊是白棋,一声素日的戎装非常干净潇洒。严锐是黑棋,带些神秘的黑色在服装上也不同于肖磊的传统,很有一点幻想气息。
服装很漂亮,就是各种的带子太麻烦了。肖磊弄好了自己的过来帮他系带子。陈晓跟几个男同学一身武士装走过来,看见他们凑过来说话,陈晓拉着严锐的服装大惊小怪的:「怎么跟我玩的那个游戏里的人差不多啊!我敢打赌,给你们设计服装的那位肯定是个玩家!」
严锐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除了游戏你还有别的心思吗?
「感觉不太像棋子,我看你们俩倒像黑白双煞!」一个男生的话顿时引起哄笑,弄得旁边化妆的女生们也跟著起哄。肖磊乾脆人来疯的摆起了pose。
化妆间的门口,一身月牙素白的张潇站在那里,微笑著看著严锐。严锐也看见了他,赶快走过去。
「你这身衣服很漂亮啊!是第几个节目,我很想完整地看一下。」张潇看著严锐说,严锐微笑著点点头:「应该是在你前面吧?你今天会跳《秋天》吗?」
「对,其实更喜欢看《青鸟》,什么时候可以同场,你做青鸟,我来回忆。」温和的语调淡定的神气,让严锐有一刻失神。
「锐,上场了!」一只白色的手臂霸道的搂在肩上,肖磊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拉著严锐走了。後面的张潇淡淡地笑。
舞台的灯光暗淡下来,两束追光照著各自占据舞台一角的黑白二子。
白子是天然的王者之气,一招一势显出豪迈阳刚。黑子是缥缈的仙家灵气,收放中透出淡淡忧伤。悠扬的箫音骤停,随之而起的密集的战鼓,隆隆的声音震得人心颤抖,代替悠然舞蹈的是惨烈的厮杀!
尘埃落定,沧海桑田,肃杀悲凉的音乐再次飘起,是该谢幕的时候了。
隐在越来越暗的灯光里,严锐保持著最後的姿势。听著台下热烈的掌声,看著眼前徐徐拉上的大幕。身边不远,就是那个舞台上霸气十足的人。所谓对手,就是有你有我。因为你在,这个舞台才会精彩。
***
後台的化妆间里,严锐耐心的解著身上的带子。演出完了,热烈的掌声和灿烂的灯光已经消失,多少还是有些落寞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许会伴随一生吧,舞台上的瞬间灿烂和台下无数汗水,似乎永远都不能成正比的。
「待会回学校还是回家?好像听说我们可以放半天假呢!」肖磊兴冲冲的脱著身上的服装:「要不把东西交给陈晓他们带走,咱俩逛街去吧!」
「那小子肯给你当苦力?」一边嗤笑著,严锐还是在捉摸难得的半天假期到哪儿去呢?
「肖磊!你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可以采访你一下吗?」冷不防的一支麦克风伸过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肖磊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了:「好啊!」
自从获得舞蹈大赛的金奖,帅气阳光的形象就被很多媒体看好。很多不是舞蹈业内的媒体也都对肖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是……肖磊的眼神有些不安,瞟著身边的严锐。媒体是很势利的,眼睛里只看得见金奖。
严锐换好了衣服,把东西都装进自己的大背包。「锐,你等等我好吗?」带著一点焦虑的恳求,肖磊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面前的处境才是正确的。
严锐看看他:「我回学校。」
肖磊看著严锐转身走开,沮丧得—点心情都没了,偏偏那个记者还八卦个没完。
快步走出剧场,严锐有些懊恼自己。是嫉妒吗?也太没品了!可是控制不了,心里揪扯得很疼。虽然明知道那是很无聊的东西,明知道自己的舞蹈不是那个什么金奖银奖可以评判的,还是忍不住地酸了。
十八岁,第—次参加青年组的全国大赛,就这样败给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习惯了骄傲的自己还没学会品尝失败。严锐咬紧了嘴唇,回去练功房,那里才是洗去痛苦的起点。
「严锐!」一声呼唤从不远处传来,严锐抬头,张潇倚在他那辆越野车的车门前正看著自己。
「是要回学校么?我也正要回去,走吧!」张潇打开了车门,严锐犹豫了一下,默默地坐了进去。
车子开走了,从后面追出来的肖磊只来得及看到严锐坐上车的影子。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肖磊别过头去,心里突然冲起来的那股情绪不知道该怎么压下去。
车子并没有直接开回舞院,而是停在一家餐馆旁边。几样简单的饭菜摆好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张潇给严锐斟上一杯啤酒:「可以喝一点吗?」
严锐浮起一丝笑容:「谢谢。」
「没关系,心情不好就不用笑。」张潇轻声地说着。严锐抬起眼睛看看他,张潇笑了:「你站在台阶上的样子已经告诉别人,我心情不好!」
纤细的身影在太阳底下孤独的站着,隐在头发阴影里的眼睛掩饰不住的失落。看着他,再也无法移动目光。缥缈的青鸟,什么时候落入了红尘的烦恼?
严锐低下了头,手指在酒杯口上一圈一圈的转着。
「你还在介意这次舞蹈大赛的失利是不是?」一句轻轻的问话像是一记铁锤猛地砸在最脆弱的地方,严锐眉尖一挑,抿紧了嘴唇。
张潇看着他:「其实你介意的不是输给了肖磊,而是输给了自己。」
「第一次看你跳舞是你十二岁那年,精灵一样的男孩子无可争议的端起少年组的冠军奖杯。那个时候,你无人能及。就算是现在,你的技术技巧也无人可以超越!在这方面,你已经登峰造极。但是,舞蹈的内涵不仅仅是依靠技巧来表达,所谓洗却铅华,用最质朴的身体语言表达最原始的冲动最强烈的感情,这一点上,肖磊更胜一筹。也许他的性格使他更善于把强烈的感情表达出来,所以我觉得你,似乎是把你的心藏得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