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叛君(2)+番外

作者: 千觞/尘印 阅读记录

父子连心,只需这片刻相处,他就已经看清这少年骨子里的忍绝。

要以池女皇子嗣的身份登上赤骊皇位,便得永远掩盖起池枕月的身世秘密。而他,大概是最后一个知情人。用他的命,换自己的骨肉执掌赤骊国印,很值得。

原本,他这个已「死」之人,也不该再出现在世人面前。如果不是池女皇用孩子的性命胁迫他活下去,十八年前被打残双腿囚禁的那刻起,他已绝了生念。

能在死前看到自己的孩子已长大成人,锋芒隐现,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他轻笑阖目,刀锋一划,隔开了自己左手腕脉。

腥红的血,顷刻将月浮素缎儒衫染红,凄艳靡华。

池枕月轻轻咬着淡红的唇,眼看月浮伤口鲜血从泉涌变成一滴一滴……那声惊呼终究没有喊出口。

他静立许久,直等最后一滴血珠沿着月浮的指尖跌落地面。

月浮依然端坐椅中,脸上褪尽了血色,唯留灰白。说是池枕月的错觉也好,月浮嘴角似乎还微噙笑意。

池枕月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月浮尸身凝望片刻后,拂袖离开了密室。

寝宫中的烛焰仍在跳动,外面天已接近破晓,在花窗碧纱上投落几缕淡金光影。

他整理齐自己的头冠衣袍,推开紧闭的宫门,昂然走出。视线越过殿外把守等候的侍卫,攫住了天色下那抹青影。

池君上青衫与发丝被晨风吹拂轻扬,眉眼淡淡含笑,快步上前,将搭在臂弯的一件轻软袍子替池枕月披上肩头,轻声埋怨道:「就算是夏天,早晚也有些阴凉。你怎么总不记得多穿件衣服?」

池枕月咳了两声,嘻嘻笑:「有二哥你记得啊!我就知道,二哥一定会带上衣服过来的。」

「二哥说不过你。」池君上微露苦笑,剩下的责备全数在池枕月眼波里化作乌有。拉起池枕月略显冰凉的手,「走吧。」

他回头,朝早就侍立身后的几名御医使个眼色,道:「还不快去为女皇陛下诊脉?陛下她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还是中了什么毒,你们几个一定要看个仔细,要是有什么差错──」

他冷哼一声,没再说下去。可那几个御医都听出了他言语里浓浓威胁,连称不敢,躬身恭送两位殿下远去。

赤骊女皇驾崩的噩耗,当天便传遍了早朝。

女皇已经缠绵病榻有段时日,无法亲躬国事,因此朝政大事都暂由女皇的亲兄长,也就是已殁储君雪影的生父静王爷代摄。

听到女皇死讯,这年过四旬仍保养得法,肤色白净俊美颀长的静王不由变了脸色,从皇座上腾地站起,大步跨下玉阶,质问那来禀报消息的几个宫奴和御医:「女皇染病以来一直有服药,怎会突然暴毙?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

那几人匍匐跪地,连大气也不敢透。有个御医拿眼角余光悄悄瞅着边上神色漠然的二殿下池君上,触及池君上目中冰冷神色,他微微一颤,嗫嚅道:「静王爷请息怒。女皇陛下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今晨亲眼看到四殿下从女皇寝宫走出,但借他天大胆子,也不敢说出女皇死于窒息的真相。自己人头落地是小事,还会连累了全家老小性命。

此言一出,金殿上群臣哗然。赤骊百官除了少数几名武将是须眉男子,全是裙钗,一时间金殿上唧唧喳喳,乱?梢煌拧?

池君上向站在金殿对面的池枕月看了一眼,见少年美丽的容颜浮起悲恸,眼眶里也慢慢蒙上片雾气,颤声道:「是谁这么大逆不道,竟敢谋害我皇母?静王爷,你一定要找出真凶,替皇母雪恨。」

他这四弟的演戏功夫,真是越来越高明了……池君上有些失神,忽然听身边一人冷笑道:「四弟,你少装腔作势!我瞧就是你下的毒手!」

说话人是个身形修长的美少年,身上穿着带有皇族赤色鲮纹的锦衣,腰悬长剑,发束碧玉冠。长眉入鬓,傲气凌然。一双眼梢微翘的眸子正怒视池枕月。「皇母向来对你冷淡,肯定是你加害皇母!」

这少年,正是最得女皇宠爱的三殿下池梦蝶。自从女皇病重,池梦蝶与池枕月为争夺这储君之位,暗地里早已反目。各自拉拢不少朝臣,隐隐然呈分庭抗礼的局面。

论势力,池梦蝶父子深受女皇眷宠,本来稳占上风。可之前雪影储君远嫁玄龙命丧喜堂,却是平日与世无争的四殿下池枕月修书一封,同句屏国借得数万兵马,愿助赤骊向玄龙兴师问罪,叫赤骊群臣连同池女皇都对这四殿下刮目相看。比起锋芒外露张扬跋扈的池梦蝶,群臣中有些稳重年长的,更看好池枕月。眼下就有几个亲近池枕月的臣子纷纷道:「三殿下,你此言差矣!四殿下素来孝顺,众家大臣都有目共睹。三殿下切勿含血喷人!」

池梦蝶这边的党羽自然不服气,骂了回去。池梦蝶恚怒之极,脸上杀气一现,手指刚搭上剑柄,听到静王喝道:「都给本王住口,金殿上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两边朝臣这才悻悻收了声。静王目光在池梦蝶和池枕月两兄弟脸上转了个圈,最后落到仍跪伏在地的御医身上,寒声道:「你们想清楚,女皇陛下可是真的中毒身亡?」

先前说话那御医硬着头皮道:「微臣不敢欺骗王爷。」

池梦蝶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倏横──毒药,的确是他从池君上处得来,借夏宴之时趁人不备,亲手放进女皇喝的那碗冰镇梅子汁里。只是池君上给他毒药时信誓旦旦,说这毒事后决计查不出蛛丝马迹。可此刻御医一口咬定女皇中了毒,若再看出何时中的毒,追查起来,只怕他也逃不了干系。

他武功在四兄弟中最强,智谋心机却自知远远不及二哥,当下求助地望了身边的池君上一眼,收到池君上一个安慰的笑容,顿时如吃了定心丸。

有二哥在,他就不信自己争不过老四。

池君上清咳一声,越众而出,成功地将众人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这边,才转身对静王道:「静王爷,这下毒之人,君上倒是知道。」

「是谁?」静王挑眉,一个手势,压住群臣喧哗。

池君上望向池枕月,唇边逐渐漾开丝微笑,蓦地伸手一指。「他。」

他所指的,竟是池梦蝶。

池梦蝶难以置信地瞪着池君上,听到身边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半晌终于醒悟到池君上确确实实指着他,愤然道:「二哥?!你疯了!」

这个与他自小最亲近的二哥,居然临阵倒戈,出卖他?

「我没疯。」池君上仍在微笑,目光却骇人冷静。一撩衣摆跪倒在御医身旁,朗声道:「静王爷,三弟他数天前便对君上说皇母不日将归天,要君上在金殿上指证四弟是投毒之人。君上虽然不肖,也知道弑母弑君,天理难容。三弟固然与我最交好,君上也不敢袒护于他,还请静王发落。」

每个字,他都说得清楚响亮,足以让金殿上每个人都听见。

上一篇: 质子 下一篇: 狂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