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都没有?怎么可能?”梁蒙嗤笑,“我就不信这群恶徒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合法谋杀的快感可不是一般情况比得上的。”
陆雅忍着怒气道:“梁先生,注意你的措辞。”
“陆雅,我的措辞并没有问题,你根本不知道顶着合法的名头做着违法的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梁蒙与他针锋相对,“你们这个狗屁机构,真以为自己在做慈善吗?那些能够隐藏仇恨、布下天罗地网、精细谋划、冷静实施谋杀的人全部都是罪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因为你们的制度逃脱法律制裁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陆雅冷冷地看着他。
“他们连杀人都可以这么镇定,连罪名都可以洗掉,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梁蒙反问他,越来越咄咄逼人,“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们杀了人后,被判无罪后,又去做了什么事?这些人并没有得到法律的威慑,他们只会更明白小心谨慎的重要性,这类人一旦再次犯罪,绝不会再让你们抓住把柄。”
陆雅深吸一口气,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受到伤害,却因为法律的漏洞而无法得到公平的人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伤害他们的人逍遥法外吗?看着他们继续去伤害别人吗?你经历过想要为自己和亲人报仇却毫无办法的绝望吗?有些人,只是想有个机会,能让他们手刃仇人,而无后顾之忧而已。”
两人的争吵让桑德和Beverly神父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插嘴,只能看着他俩互不相让。
梁蒙率先缓下声音,道:“陆雅,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但是我始终认为,如果法律还存在漏洞,还无法帮助那些受到伤害的人,那我们更应该去完善法律,而不是……而不是创造一个机构,去给谋杀一个合法的师出有名的机会。”
“梁先生,我在LMPB工作了很多年,也与其他法制机构交流过,我知道法律在不断地完善,但是……太慢了,你知道一项法律条款从提案到最后决议通过有多难吗?那是以无数悲剧做基石的带血条款,而在法律的漏洞被补充之前,那些受到伤害的人怎么办?我们不能给他们一个报仇的机会吗?”
“……”
梁蒙沉默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其实他和陆雅都是好心,只是他们站在了不同的角度和立场,所以在选择职业和处理事情上出现了较大的分歧。
他喜欢寻求真相,被法律和规则束缚,有理可循有法可依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是有秩序的,让他更有安全感。而陆雅大约因为出身宗教家庭,天性中对人性的善恶感知得更为深刻,他也喜欢被约束,但同时,他又希望道德和正义能够在法律失衡的时候作为补充,只要理由充分、监督细致、实施合理,他就可以接受某种监督下的谋杀行为,并同意这种行为拥有合法的理由与权限。
梁蒙思考良久,问了陆雅一个问题:“陆雅,你相信LMPB的存在是必要的,也就是说,你相信人心是难以控制的,它的复杂性并不是法律可以完全解决的,是么?”
“是,法律毕竟是人制定的规则,总有疏漏,总是不完美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监督法律的人也是复杂的,LMPB的规则也是不完美的?即使这个机构设立之初的目的是正义的,那你又怎么保证它不会出错?不会被利用?不会被破坏?”
“……”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成了陆雅。
事实上,梁蒙口中的情况已经成为LMPB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这个机构问题百出,员工被收买、内部派系分化、婚姻危机与不断上升的案件重审率都显露出清晰的崩裂脉络。以法制威慑为目的的LMPB已经逐渐成为有心人逃脱法律制裁的工具之一。他们装可怜递交申请,他们雇佣专业杀手进行谋杀,他们成功脱罪……他们侮辱了LMPB的神圣性。
这也是他突然被停职后醒悟到的一点。他以生死为重,而其他人却并不这么认为。
桑德看他俩沉默下来,不得不开口:“比起讨论LMPB存在的意义,不如绕回我们最初的问题——这件事到底和LMPB有什么关系?”
陆雅虽然被梁蒙辩得情绪激动,听到问题后还是很快冷静下来,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可能是有人在求救……对方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离开遗落天堂,所以只能把我们都引来吧——如果我真的是被故意引来的话。”
“他需要一场在遗落天堂举行的LMPB决议,对么?”梁蒙忽然看向桑德,问道,“桑德,你的职业是文字润色,你平时也会接到修改谋杀申请的客户单,对么?”
“是的。”桑德点头,“近几年收到的越来越多,不过我只做表层润色,只是帮他们写写申请材料,改改错字,让申请通过初审的几率高一点而已。想要通过最终的决议,需要修改的还有谋杀方式之类的,我不管那几个部分,所以……”
“你是写申请的,陆雅是主审官,唐齐是LMPB的信息员,而我曾经是负责调查LMPB相关的谋杀案是否按部就班进行的……”梁蒙思路越来越清晰,加快了语速,“岳沣是审核合法谋杀案是否存在错报错判的,我们都和LMPB有关联!”
“这样说不严谨吧?”桑德谨慎道,“白川、丞锐两人就没关系啊,还有赵慈,赵慈念的是军校,和这个也没有关系吧?”
梁蒙哑然。这样算的话,好像……的确不够严谨。
陆雅却听得心中一动,道:“赵慈是受害者,他父亲的合法谋杀案被查出申请人故意造假,所以这个……也算有关系?”
“不对,这种联系太牵强了……”梁蒙挠头,只觉得自己似乎拨开一片纱,结果里头又是一团雾。
“再想想吧。”桑德有些累了,站起来,问道,“要不我们先回去?”
“只能这样了。”梁蒙站起来,对其他两人表示,“不好意思,今天实在太打扰你们了,我们也是束手无策,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Beverly神父微笑道:“没有关系,我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陆雅虽然与梁蒙有诸多争执,此刻也尽数收起,客套道:“岳沣和唐齐的事……我很抱歉没有帮到更多,如果有什么新的线索,我会联系你们的。”
“好的,那实在太感谢了。”桑德主动留了自己的通讯码,以便联络。
临走前,梁蒙还是忍不住提醒陆雅:“陆主审官,我们所说并非杞人忧天,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些,赵慈那边不妨问一问,没出事最好,如果有什么新情况,随时联系我们。”
“好意心领了,谢谢。”
送走了他们,陆雅站在门口,眉头拧紧,不知怎么也有些心神不定。
Beverly神父站在他身旁,担心道:“或许他们说得对,你应该联系一下你家小朋友。”
陆雅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Beverly神父看了他片刻,又说:“回去吧,我去准备晚饭,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