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架那头响起阴阳怪气的笑声,抬眼,一个年轻女人走过来拍着于小海的脑袋,“我中科大,年年奖学金,不照样数男人内裤?我俩换换?”
就这样,认识了梁芊华。
芊华觉得于小海长得顺眼,偷偷顺了一盒渔夫之宝拉拢。于小海拿过了搁兜里藏稳,小心眼精明精明,算计半天,判断芊华是个爽利人。
“你在哪儿啊!”下班后,工作服都顾不上换,于小海笔直往车站跑。“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电话那头,周群小心的抬眼看看对面坐着的安宁,捂着话筒小声说,“有什么事回头说。”
“干啥啊,做贼,做贼你!”于小海笑得很放肆,在路边买鸭脖子,久久丫,周群最爱吃,服务生嗅到他一身汗臭,嫌恶地拉起了搁在下巴上充样子的口罩。
“我和客户谈正经事。”周群的声音很严肃。
于小海一吐舌头,听见话筒里窜出声音,——谁是你客户啊,哎,要做你客户也可以,你说刚才那枚钻戒……
声音很甜美,很快被周群掐断。于小海呆愣愣的站着,摸口袋,眨了半天眼,要哭出来的对人说,我钱包丢了,不买了。
大口罩很快把鸭脖子回收,附送一个大白眼,于小海挤上车子,一块五的车票。冲司机好声好气的商量,师傅,我钱包丢了,就剩一块三毛钱硬币。司机什么都没说,周围人也什么都没说,视线却一拨一拨传过来,于小海把背脊挺得笔直。
第4章
周群说,gay有两种生活方式,一种纯爱情,一种纯生活。
于小海翻着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某一页,一个字一个字跟着读,“你—不—及—格。”
晚上九点,电话响了,周群的母亲搁上之后说,“小海,今晚你一人睡,舒服点。”
周群的父亲犹自茫然,追问。
“和安宁啊,外边过夜。”做母亲的一咂嘴,老两口笑得意味深长。
一直听说上海的冬天是湿冷,钻骨子的那种。于小海切切体会,没到天寒哪,凉意钻着毛孔就扎心口了。
手机握在手里,没有动静,于小海收拾了行李,在桌上放好准备多时的礼物,敲开隔壁屋,阿姨,爷叔,公司给我安排了宿舍,我今晚就搬走了。这些日子,谢谢你们照顾。
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于小海记得那个晚上,婉转呻吟的自己——
来上海吧,我在这里。
于是来了,于是把自己给他了。然后……
——周群,周群……
你鸡鸡烂掉!
纯情小gay于小海,容易受伤,可是踩不扁,是小强。踢着正步,厉声诅咒,离开这幢老式公房。
旭日东升,红霞曙光。
于小海开始了猛龙过江,哪咤闹海般的日子。
公司的安排的宿舍是个小单间,地段不错的居民小区。周围有书店碟片店,于小海租了全套的老友记,他记得周群说好看,从芊华那里借来的碟片机,磁头运转着。于小海脸洗一半,趴倒在桌上睡着了。
他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不停在仓库、卖场、货架上穿梭逡巡。脑海里背满了各种条形码,他知道超市里的高露洁四块二毛五,货品号bs20540。
路上交通来回两个小时,两头各走二十分钟才能坐上公交车,车上有农民挑了菜去卖,于小海脸皮一厚,铺张报纸坐在箩筐上。听着mp3,他就睡过去,司机在终点站叫醒他,他脚踩风火轮,回头直奔。
他努力的生存下来。
中国的零售业,说穿了是个管理层次脱节的行当。诺大的卖场,运输部采购部货储部,零零落落,总公司的头儿们皇帝宝座离得远,光是卖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里头,主管算是最基层的领导层,各自底下一伙儿办事儿的。
再说穿一些,就是分成俩派人马。一方以于小海这类新时代新青年为代表,掌握了科学文化,适应了高新科技,为在上海扎根,挺不甘心的在卖场里混着,一等户口拔正,拜拜拜拜,求你了开除我吧。另一方典型则极为少数,学历低浅,却鼻子长在额头上,一根上海的血脉仿佛带有黄金万两般贵,所有别地的有志青年全是敌人,用鄙视掩饰心虚,成天精力旺盛,尽想着挑衅事端,打听家长里短。重申一下,极为少数,大多人只是扫清自家门前雪。偏偏那么少数的典型出现在芊华的组里。
芊华忍了半年,一年,终于有一天,于小海像哪咤破海而出,指着那老女人骂妖怪,“你少没事找事,掉班掉班,怎么轮到通宵盘店你女儿就考试!你当人都没读过书不知道几时考试?”
“嘿,嘿!”惊怒,更重要的下不来台,“算你结棍(厉害),你有路子,找到小白脸出头了唠!”
于小海压根不鸟她,揽紧了芊华的肩膀。
芊华笑得花枝招展。午饭时,拉上了于小海去鹿港小镇,敞开肚子吃,有人买单。
波罗油条虾吃到第三盘,买单的冤大头气宇轩昂的开着马兹达六,出现。
于小海见识到了芊华的男朋友,居然是那次总公司来巡视业务时的幕僚团成员之一。戴眼镜,城府深的男子。
芊华挂在男子的胳膊上撒娇,小海很聪明啊,今天又帮我。你给他安排一下。
男子莫测高深的看了于小海一眼,“怕不怕吃苦?”
于小海笑了一下,“还能苦到哪里去?”
周群打电话过来的那天,于小海已经调去了分店当副店长。芊华的男人耳提面命,“副职其实不算什么,但给你一个机会,做好了,你能当店长,那说实话,以你的资历,算相当不错了。做不好,你打回原型,混两三年找别的出路吧。”
于小海,于小海,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趁年轻,拼了?拼吧。当然的。
更为辛苦,除了体力,还有脑力的角逐,不能抢了店长的锋芒,却要奉承的贴心周到。于小海活了二十多岁,没把别人当回事过。
啊,有过,有过一个人,很把他当回事。
还当他不出现了呢。
这人也是贱。
分开都半年了,一百九十二天,于小海记得清清的。
“幸好,你还用这个号。”周群的声音传过来,于小海正忙着和葵花内衣的销售代表争辩进货量,你谁啊。
“……我是周群,你现在有腔调了啊,连我都不认识了。”
“……周群?奥……你好,最近还好?我忙,待会儿……”没说完,那头已经挂了电话,于小海放下手机,眼放精光,口舌咄咄,一字一枪眼,对方的销售代表崩溃无力,弃甲投降。
大胜而归。于小海决定奖励自己犯一回贱,用短消息发了地址过去。
分开这些日子,你还是老样子。
黝黑健康的脸,一笑,笑开雪白的牙齿,恰是我喜欢的脸孔,肤浅的爱情啊,我却那么泥足深陷。
做爱,做爱,一刻不停的做爱。
分隔那么久的身体,你想不想我,有多想我。很想我?不用客气,狠狠地,弄坏了也不要紧,在疼痛里重温彼此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