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券(出书版)(29)
「谁叫你欠我的?」他自嘲又心酸地笑,紧揪周全,寸步不移。
特蕾莎大惊失色,急忙猛踩剎车。
车灯强光照亮了周全惊恐面容。
谢恩为什幺不躲避!想跟他同归于尽么?
他这个罪人死不足惜,不能再拖累谢恩……
死亡阴影袭来瞬间,周全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蓦然推开谢恩,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汽车和谢恩之间——
手剎车和车身撞上人体的声音同时响起。
周全整个人被撞飞。他听见了特蕾莎的尖叫,却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轻飘飘的,有种挣脱了一切桎梏,在天空轻松飞翔的错觉。
把欠谢恩的命用这种方式偿还,这次,他应该可以真正解脱了吧……
周全微笑,仰天重重地摔落在谢恩脚边。
他看到谢恩震惊绝顶的眼神,看到谢恩蹲下身抱起了他,用力摇晃,嘴里还不断地在对他说着什么,可他已经听不清楚。
今后,谢恩就再也不会被仇恨的锁链束缚了,会和当年一样,笑得帅气阳光……
他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轻轻地拥抱一下谢恩,却有心无力,只能歉然的笑。腥热的液体从他嘴里涌了出来,红得像七年前那个晚上,打翻的红酒。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周全!」意识消失的那刻,他似乎听见了黎静海急切的呼唤,那么地遥远……
「对不起……」
谢恩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抱着头,却依旧阻隔不了一遍遍在他耳边萦绕的回声。生命尽头,那个男人竟然还在向他道歉。
汽车撞来的剎那,他确实已被仇恨和嫉妒蒙蔽住双眼,丧失了理智,完全不想闪避,可周全又何必推开他,为他遮挡?
如果他死在车轮下,周全就不用再忍受他的报复,可以和黎静海继续逍遥快活地过日子,不是幺?
为什么还要舍命救他?
谢恩仰起头,拼命深呼吸,不如此,他就快被心底难以描述的情绪溺毙。
站在椅子旁的霍德轻轻拍了拍谢恩肩头,也忍不住摇头。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取个验血报告的工夫,回来已经见不到谢恩。他当时眼皮狂跳,直觉会出事。打手机找谢恩,对方却挂断他电话,再打过去,谢恩干脆已关机。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回酒店等人时,谢恩却给他打来了电话:「……他要死了……你快来,快过来……」
第一次,他听到谢恩的声音在发抖,那么地惶恐,仿徨无助。甚至直到现在,谢恩仍在微微颤栗着。
霍德叹气,略一沉吟后,朝走廊那头的急救室走去。
「全都怪我,如果我没有开车去撞那杂种,先生他也不会……」特蕾莎靠着门外的墙壁不停自怨自艾。
黎静海紧绷着脸,像个蜡像,直直盯住眼前那扇门,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万分痛恨自己没有照看好周全,让周全又一次进了急救室。
这回周全要是醒不来,他也不想活了。当然在那之前,他一定要亲手宰了那个伤害周全的畜生谢恩。
事实上,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如果不是工作人员和特蕾莎死死拦住他,劝他救人要紧,他早已经扑上去跟谢恩拼命。
「咳咳!」霍德走到黎静海身后,用力清了几下喉咙,终于看到东方美男缓慢回头。
「……」黎静海漠然望着霍德。
霍德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可他更知道现在不是风花雪月的时机,努力忽略掉眼前那双清黑色眸子里能电死他的忧郁光泽,他表情沉痛地向黎静海低头致歉:「我是霍德,谢恩的哥哥。我们会承担一切费用,希望——」
话没说完,就被黎静海冷笑打断:「想私了?」他从心底鄙视这个高大外国佬:「我也会不惜一切费用,指控杀人凶手。」
不愧是他心仪的美男,放狠话也这么迷人有魄力。霍德觉得自己就快要抵挡不住黎静海的魅力败下阵来,好在他还保持了最后一点清醒的头脑。
「我想有件事黎先生必须清楚,开车撞人的并不是谢恩,而是你旁边的这位女士。这点,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和工作人员都可以作证。谢恩最多只是殴打他人,谈不上谋杀。」
「你!」黎静海怒视霍德,决定了,把这混帐列入第二号暗杀目标。
两人正针锋相对,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周全平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了出来。双目紧闭,面如白纸。
「医生,怎么样?」站在门口的三个人都冲过去围住了主治医生。
「性命暂时保住了,不过……」医生环视三人焦虑神情,轻轻摇了摇头:「伤者的脊椎伤得很严重,下肢也许会瘫痪,不幸的话,可能是全身,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霍德和特蕾莎被这噩耗惊呆了。
黎静海听不懂意大利语,见状急着追问特蕾莎,听完特蕾莎转述后,黎静海楞了半天,猛地冲到长椅前,拖起谢恩,用尽全力给了谢恩一拳。
谢恩没有反抗,也没发出半点声音,蜷曲着倒在长椅上,浑身颤抖不已。
黎静海还想再打,结果被急冲过来的霍德拦腰抱住:「黎先生,请你冷静!」
「滚开!」黎静海再一拳,打退了霍德,却没有再殴打谢恩,靠在了墙壁上,掩面遮住滑过脸颊的火热泪水。
千里迢迢来到米兰,他想要的,绝不是这样的结局。至少,不要周全受到任何伤害。
每个人,都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医生只是夸大其词,希望会有奇迹出现。可当周全两天后苏醒时,再度证实了,现实总是残酷的。
周全的下肢瘫痪了。
似乎因为刚醒来,他太过虚弱,没有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异样状况,还对守候在病床前的特蕾莎和黎静海微笑一下,动了动嘴唇,轻声说了句「我还活着啊……」,但很快就露出一脸困惑茫然,又昏厥过去。
医生指出周全由于仰天倒地撞到了后脑勺,里面有些瘀血,还需要观察。又安慰说伤者没有全身瘫痪,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去探望一下吧?……」霍德从医院回到酒店,把自医生那里打听来的病情告诉谢恩。
后者沉默着,表情呆滞,一根接一根抽着烟。茶几上的烟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霍德坐下,也给自己点了烟,吸上一口,叹气:「我早说过,做人走极端,对人对己都没好处。谢恩,我不管你和周大师之间有什么是非恩怨,周大师总归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的。」
谢恩仍不出声。霍德看了他一眼,掐灭香烟站起身:「既然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我要回巴黎去处理工作。医院那边,我会交代米兰分公司的主管帮忙善后。你跟我一起回去,今天下午就动身。」
「不……」谢恩终于低声道:「我不走,我……想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