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浮生梦红尘(88)+番外

作者:千觞/尘印 阅读记录

我不想在他们面前落泪,却熬不过伤处被他大力捏住,凄叫呼痛。

除却脸,我全身上下,布满鞭痕。不多不少,正好一千条。

守备喜欢的,其实是我被鞭打时发出的惨叫。“大声喊啊!叫一声就换来一两黄金,可比你唱戏容易多了。”

抽完最后一鞭,他兴奋地喘着粗气,分开我双腿,就着血,用力穿透了我的下身。

那时的我,已喊哑了嗓子,所以没有力气再发出任何声音。

看清楚了我浑身的鞭伤,阿成狂怒的神情宛如要将人活活撕裂。咬牙死盯着那箱黄金,猛地怒吼着,抓起金锭向呆立一旁的班主砸去。

“捡啊!就这一箱金子,你连阿初的命都可以卖了!你为什么不捡?”

班主直挺挺站着,嘴角、鼻梁都被金锭砸出了血,他还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我要杀了那个禽兽!”

阿成踢翻了剩余的黄金,疯子般冲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根本喊不住他。只能看班主天青色的胸襟前染上一点点水迹。

他在哭。

我想说点什么,可所有都堵在胸口。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低吟。从昨夜迄今,我滴水未进。

班主默默捡起一地金锭,整整齐齐地放回箱子,推到了我床脚边。忙完一切,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眼光温和得就像初次相逢那天。

“莲初,是我没用。”

怜惜地帮我掖好被子,他静静带上房门,走了。

良久,睡梦里,听见拉琴师傅冲进外面大院大喊:“不好啦!听说阿成杀了人,被官差拉走了……”

他竟真的去杀了守备?!

我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推开隔壁班主的门:“班主,你听到没有,阿成他……”

半空中,班主无声无息地悬挂着,地上,是翻倒的椅子。

冷冷的风从我背后吹进来,他滴溜溜地转过半边身,面对我。

灰白的脸颊上,还隐约淌着两行水印。

我痴痴仰望他面上凝固的无尽哀伤,跪倒在地。

阿成被定了罪:刺杀朝廷命官,打入死牢。

我想象不出那样个腼腆的人,是如何一股气冲进守备府,将还在睡梦中的守备从床上拖下来,扎了几十刀,听说直到被赶来的护院擒住时,他全身都溅满了血,还在不停地怒骂。

我庆幸身边还有一箱黄金。

一边操办班主的丧事,我求拉琴师傅带上所有的黄金去衙门疏通,将阿成从轻发落。我本该亲自去,可惜满身的鞭伤让我说不上几句连贯的话就气喘昏厥。整个班子,就属拉琴师傅年最长,见过世面,识得些仕途。我把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他身上。

他唯唯去了,回来拍着胸脯说,过不了十天半月,阿成就能出来。

我终于可以安心养伤了。当我能扶着拐杖出房走动时,听到两个小徒弟在边聊边哭,说阿成被判了秋后处决。

我猛地丢了拐杖,冲过去揪起一人胸口:“你说什么?阿成不是就快回来了吗?”

我那时的表情一定非常恐怖,小徒弟看着我,结结巴巴什么也讲不清楚。

一阵寒气慢慢爬上脊柱,我松了手:“琴师傅呢?”

“琴师傅好几天前就走了,还拉着好多师兄师姐一齐走的。”他们怯怯地回答,神色里带丝羡慕和彷徨:“我们都没学会两出戏,琴师傅不肯带我们走。”

我幽魂般走到院子中央,让阳光照着我冰冷僵硬的身躯。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那箱黄金,琴师傅压根儿没有送去衙门。

第二天,我翻箱倒柜,搜出了所有能值点钱的东西,跑去衙门求衙役偷偷放我进去见阿成一面。

“刺杀守备大人的要犯,你也敢来探。”衙役横眉竖眼,一脚把我从台阶上踹了下去:“快滚,不然连你也抓起来,问个同党的罪名。”

他推搡着我往外走,一边向我使眼色。我一下懂了,是我的容貌叫他不忍把我牵扯进来。可我顾不上感激,抱着最后线希望苦苦哀求他带我进去。

他终是恼了,扇了我两个巴掌。

鼻血滴在肮脏的地面,我趴在衙门前就快晕去时,白茫茫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顶华丽官轿。

轿子里会是什么人,我已经无暇去思考,只是拼出最后残存的一点力气扑上去,不理轿夫在我背心的踢打和叱骂,抱住了刚踏出轿栏的穿着粉底皂面官靴的脚。

“冤枉,草民冤枉啊!”

那瞬间,我竟恍惚错觉自己还在台上演着那些含冤的女角,有种想哭又想笑的感觉。我努力仰头,对上官靴主人惊讶和疑惑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漂亮。是一种明澄的没有杂质的深褐色,这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干净的眼神。

我在彻底昏迷前迷迷糊糊地笑了。

后来,在他雅致的书房里,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李清流。新上任的御使巡抚司。

他耐心地听我断续说完原委,应承会重审阿成的案。

我喜极而泣,只要能救得阿成,要我伺候他一辈子也甘愿。何况,他如此青年俊秀。

我哆嗦着解开衣裳,露出一身嫩疤未褪的肌肤,膝行着爬到他座位前,就去帮他宽衣解带。

他明显震惊,及时阻止了我,方正的脸有点发红,也有点薄怒,但看到我的神情,他轻叹了口气,拉我起来:“莲初,不要做你并不愿做的事情。下了戏台,你只是你自己,不是戏子。”

我怔怔地忘了动弹,看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掌替我系上衣扣,蓦然再也按捺不住,抱住他嚎啕大哭。

夜静梦醒,我也想做回我自己,可一个已死了十多年的太子,如何能再重现于世?我,只是戏子莲初。

临秋,阿成的死罪终于得免,改判徒刑,永放极北苦寒之地。

“我已尽力了。毕竟守备在朝中有些旧识,我是新晋,不便做得太露痕迹,落人把柄。”他明澄的眼睛含着歉意,娓娓向我解释着宫廷的勾心斗角。

李清流,他是真把我当成少不经事的弟弟看待。“过阵子,我也要回京述职。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吧。”

回京?

我脸色大变。

他却会错意了,连忙安慰:“我只想当你亲人照顾。”顿了顿,拍拍我的肩,微笑:“你放心,我的父母都已辞世,府里的下人也不是喜欢嚼舌的人。回了京,你就是我认的弟弟。读多几年诗书,将来考个一官半职,再也不用受人轻贱。”

他说得再婉转,还是从心底瞧不起戏子。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闭目苦笑。

也只是苦笑。暮秋雨浓,黄叶连天,我随着他的马车回到了阔别十二年的京师。

事实证明,我之前的担忧全属多余。在皇亲国戚、高官贵胄云集的天子脚下,清流这小小的府邸不起眼地偏踞城郊,加之他为官清正,不喜成群结党,我根本不必担心见到不该见的人。

母妃的厉誓无一刻不在梦中萦绕,可我比谁都清楚,一个小小的戏子,妄谈什么改朝灭代,简直痴人说梦。

上一篇: 浮生梦碧落 下一篇: 浮生梦黄泉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