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夕绝(15)+番外
他与沈沧海各怀心事,默然等了片刻,王帐内终於传出无双公子的呼唤:「红尘……」
「就来!」红衣男子微笑著返回,随後驾了马车出来,缓慢驶向他们搭在湖畔的帐篷。
沈沧海却只怔怔看著跟在马车後踏出王帐的那高大身影。清亮月色里,伏羿双眸正凝视著马车远去,一如往昔冰蓝深邃,却又多了点沈沧海从没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欢喜,也有哀伤,更有卸下了所有的淡淡惆怅与释然……
直至马车拐了个弯,从视线中消失,伏羿终是收回目光,静静望向一旁的轮椅。
「……你……你其实什麽都记得。」之前听伏羿喊出那声无双时,沈沧海便幡然醒悟到伏羿并未失忆。
「对。」既被识破,伏羿也不再隐瞒,沈声道:「我中箭苏醒後,只是因为伤势过重,神智暂时有些糊涂。矢牙他们却以为我记不起旧事,私下都替我高兴。」想到当时情形,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个略带自嘲的苦笑:「我干脆也就顺水推舟,就当自己把过往尽数忘了罢,省得他们再整天为我担忧犯愁。」
「伏王装的,还真像那麽回事……」沈沧海忆起了那日在山坡上与伏羿对面相遇,伏羿居然表现得似个陌生人,眼里根本没他的存在。他心胸再豁达,亦不免伤怀。
伏羿自然明白沈沧海言下所指,蓝眸转深,沈默一阵後才道:「那样对你而言,也许才是最好。沈沧海,我白天也听雍夜王说了你和商夕绝的事情,就算为了他病情著想,你我也不宜再见面。」
沈沧海虽不敢苟同伏羿的做法,但内心深处,确实也知道伏羿说得没错。他最终长长吐了口郁气,坦然微笑道:「不管怎麽样,沧海还是要谢过伏王当日在永昌宫中救命之恩。」
他话音未落,身後已有人重重哼了一声,说不出的恼怒。
「夕绝?」沈沧海回头,果然看见商夕绝气势汹汹地走近,那双露在薄毛毡外的眼睛里满含怒火,他不觉暗自叫苦──这下被商夕绝撞个正著,男人肯定要大发雷霆了。
「我醒来见你不在,才出来找你的。」他忙著解释,然而根本就是徒劳。商夕绝丝毫不睬他,对伏羿冷冷地投以一瞥後,推著轮椅返身就走。
这商夕绝的脾气,似乎比雍夜王描述的更大。伏羿看在眼里,唯有摇头。
商夕绝脚下走得飞快,将沈沧海推回帐中後,一把扯住沈沧海的头发逼他仰起脸,厉声冷笑:「沈沧海,你白天刚答应过我不再出去,我还信了你,结果我才离开片刻,你便偷偷溜出去会伏羿。你这张嘴里,究竟有多少真话?」
沈沧海头皮被他揪得生疼,忍痛道:「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出去找你,碰巧遇到伏王而已,我──唔……」
男人忽然扯下遮脸的毛毡,低头狠狠吻住他双唇,将他的声音都堵回了喉咙里。
「嗯唔──」沈沧海眼前就是商夕绝放大的面容,感觉到男人的亲吻力道越来越重,碾得他嘴唇发痛,更执意挑开他牙关试图侵入时,他竟无法克制地害怕起来,双手紧抓住商夕绝肩头的衣服,想阻止男人的掠夺。
两人在雍夜族时,固然免不了温存,但商夕绝对他敬若天人,压根不敢越雷池半步,情之所至,最多也不过是抱住他,落下个柔比春风的轻吻,而且仅是浅尝辄止,从不曾似此刻这般放肆强硬。
「不……」他想安抚正在气头上的男人,开口,对方却乘隙而入,用雄性的气息和热度填满了他口腔里每个角落。
透明如银线的津液,便自纠缠的唇瓣间缓慢滑落。就在沈沧海错觉自己即将窒息时,商夕绝终於直起身,放开了他。
沈沧海的脸已晕红一片,目光迷离,大口吸著气,心脏仍在狂跳,双手用力地握著轮椅扶手,仿佛不如此,他整个人都会瘫软椅中。
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体内,也有著那麽深沈的欲望。而一个深吻,就足以将人的意志悉数摧毁……
商夕绝眯眼,盯著沈沧海被他吻至殷红微肿,娇豔如雨後花瓣的嘴唇,心头的怒气倒在不知不觉间淡了,却有股近乎干渴的感觉从喉头升起。
他很清楚那冲动代表著什麽,不过眼下,他暂时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深深呼吸,恢复了冷静,他伸手捏住沈沧海兀自发烫的下颌,寒声警告道:「我不管你和伏羿之间到底有没有什麽,总之,你若是再跟他纠缠不清,我就把你双手废了,让你连轮椅也推不了,看你还怎麽出去找他!」
听得出商夕绝绝对不是在虚言恫吓,沈沧海还陷在迷乱中的神智终是一清,浑身轻颤,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消退,透出几分苍白。
他轻咬著嘴唇,正想为自己辩解,商夕绝已背转身,隔著帐篷遥对伏羿王帐的方向,微微冷笑:「沈沧海,我刚才的话,你最好记住了。否则,你和伏羿两个,我都不会放过。哼!反正我也正看伏羿越来越不顺眼。」
「夕绝,你别发这麽大火……」沈沧海苦笑著想让商夕绝冷静下来,可目光无意捕捉到商夕绝手上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的声音遽然梗在了喉间。
男人露在衣袖外的食指和中指正轻轻勾起,像是在挖著什麽东西。
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便如闪电,霍地劈进沈沧海脑海中──
「……伏羿那双眼睛,跟他已逝的生母,也是本王的一位远房姑母长得最为相似。本王小时候,就最喜欢姑母的双眼,可惜她嫁入射月国,生下伏羿後没多久便病死了。本王一直引以为憾,好在伏羿也生了双同样漂亮的蓝眼……」
永昌王边笑,边用脚碾碎了之前还被他视为藏品的那对人眼珠子,他的手指,也无意识地轻微弯曲,似乎在想象著如何小心地挖出伏羿的双眼……
那动作,跟现在商夕绝所做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沈沧海犹如被人当头淋了桶冰冷的雪水,从头凉到脚,呼吸亦在这瞬间停顿了。
眼前这个男人身躯内的,是永昌王!
难怪男人近来的言行处处流露著乖张戾气,对他更是冷嘲热讽接连不断。其实他早该想到,自从那无双公子为男人针灸施救,治好了男人受损的左侧心脏,苏醒过来的,就已是永昌王,不再是那个待他温柔赤诚的夕绝。
可笑他当局者迷,竟一直以为男人只是因旧疾复发才变得脾气古怪,始终未去深究……
想到适才男人充满侵夺意味的深吻,沈沧海只觉脊背上窜起股寒气,如同有条纤细的毒蛇在慢慢往上爬,指尖也遏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怎麽不接著往下说了?」商夕绝回过头来,审视著沈沧海,倏地一笑:「你在害怕什麽?」
他此时的神情相当温和,然而瞧在沈沧海眼里,远比鬼怪更可怕。
沈沧海几乎竭尽全力,才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如今的处境凶险堪忧,也许只有继续装作不知情,方为上策。他勉力挤出个笑容,可声音终究有了丝轻颤。「夕绝,我听你的,不会再去见伏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