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敌(14)
两人拌嘴兼打闹，倒也打发走了大半时光。
白夜开始看见池秦两人打架总是担心不已，次数一多，发觉那看似英俊桀骜的卫应侯挨揍之後还经常笑眯眯的，多半是个受虐狂，也就跟飞星一样视若无睹了。
这天黎明，旭日照透薄薄晨曦，马车前的平地边缘，终是现出久违的绿意。
一座座陡直石峰，高低错落，粗细不一，顶端均平如刀削斧凿，形同巨大石碑，放眼望去几有千余座，藏身於苍翠满目的参天林木中。
正是句屏境内的一道奇景“千碑林”。
飞星风尘仆仆的脸上露出丝笑容，连甩两鞭，赶著马车驶向碑林。
池梦蝶头一回见这景致，瞧得入神。待马车进入林中，更欣喜地发现不少树上结著红彤彤的果子，将枝头压得极低，芬芳扑鼻，比他这些天来啃的干瘪馒头烙饼香了不知道几许。他忍不住食指大动，摘下两个。
擦了擦果子，池梦蝶把一枚红果抛给秦沙。
“给我吃的？”秦沙受宠若惊，看见池梦蝶笑眯眯地点头，他心花怒放，生怕池梦蝶反悔似地大吃起来。
味道嘛，酸多过甜，但想到这是池梦蝶主动摘给他吃的东西，再酸十倍秦沙也照吃不误。
池梦蝶盯著秦沙吃完了红果，又静等好一阵，见秦沙无异样，他才悠悠地道：“没毒就好。”张口就将自己手里的红果咬掉一半。
秦沙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指著池梦蝶，“你，你原来是找我试毒？”
“不然你以为呢？”池梦蝶嚼著果子，伸个懒腰，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一脸的理所应当。“外面那两个又不是傻瓜，肯吃我递给他们的果子，当然只有让你试毒了。”
“噗哧！”白夜正和飞星一起赶车，闻言喷笑，又赶紧捂住嘴。
秦沙哭笑不得，原来是他自作多情。可看到池梦蝶得意的笑容，秦沙轻吐口气，也笑了。
说到底，小鬼终究是小鬼，略占上风就能乐上半天。只要池梦蝶高兴，他堂堂卫应侯又怎麽真会跟自己的情人计较。
又接连采吃了七八个红果後，池梦蝶终於满足地歇口气，认真观望起地形。
马车已经转过几条岔路，碾著地上深浓成团的树荫深入碑林腹地。再走片刻，轰隆隆的水声逐渐清晰。迎面吹来的空气里，也多了湿气。
飞瀑如练，从前方远处两座相连的石峰间怒泻奔流，溅起白花花的水雾。瀑布旁搭著数十座大小帐篷，还有不少马匹散落在附近吃草。
一根冲天高的旗杆直立帐篷前，漆黑色旗帜大如船帆迎风狂舞，上面绣著的血红鲨鱼也宛如活了过来，呲牙翻腾。
“什麽人？”在帐篷四周有好些粗壮汉子正来回巡视，望见了马车。一人忙吹响示警用的哨笛，声音尖锐转瞬传遍千碑林。另有几人手执兵器冲上前拦截马车。
飞星毫无惧色，反而微微一笑跃下车架，对围上来的那几人扬起下颌，道：“放心，我不是官府的人。去通报你们首领，就说是天水一色的水老板派人送礼来了。”
第14章
那几人见飞星手无寸铁，紧张的神色略有缓和。一个皮肤黧黑的大汉微一沈吟，叫过个同伴快回去报信，自己仍与其他人围住了马车。
看来这夥人的首领就是水无声所指之人了。池梦蝶回头想跟秦沙商量，秦沙却紧皱著眉头，仍在仰望那面漆黑大旗，容色十分凝重，池梦蝶耸耸肩刹住了话头。
不到盏茶功夫，那报信人便又返回，神情间热络许多，朝飞星拱手道：“这位小哥请跟我来。”
“有劳了。”飞星颔首，叫白夜驾著车，跟众人向瀑布边走去，在最大的一座黑布帐篷前止步。
池梦蝶和秦沙被飞星白夜从车厢里拉下来，飞星对那大汉道：“这两个人就是要送给你们首领的礼物，麻烦大哥把他俩绑上。”
那大汉见池秦两人容貌出众，虽然衣著粗陋仍不减气度，闻言吃了一惊，却也没多问，命同伴绑人。池梦蝶肚里骂个不停，但见秦沙没动静，他只好也强忍怒气，任由众人将他和秦沙五花大绑，推进帐篷。
帐内侍卫林立，一人红衣黑靴，背对众人，一脚踩在张铺了豹皮的椅子扶手上，正环抱双臂，似乎正在聚精会神看著悬挂他面前的一幅齐人高的羊皮地图。
河道山脉、城池关隘，将地图填得满满的。句屏疆土的缩影。
秦沙目光在地图上略作停留，终於缓慢呼出口长气，凝注那红衣人背影，沈声道：“果然是你，朱天。”
纵横句屏东海的海上霸主朱天，多年来洗劫朝廷贡品，垄断沿海私盐买卖，一向是官府的心腹大患。秦沙曾和岳斩霄一共率领句屏水师围剿朱天，那一役火焚朱天老巢，歼灭千余匪徒。岳斩霄也被朱天毒瞎双眼，但仍在最後一击斩中了朱天面门。秦沙和岳斩霄事後都以为朱天已伏法，却没想到这海盗头子竟还在人世。而且瞧这情形，朱天显然盘踞了千碑林，有意问鼎句屏。
秦沙心头不禁一凉。这次落到夙敌手里，绝无生路。
红衣人转过身，一张脸轮廓深如刀刻，右颊有条极长疤痕，更添男性狂野气息。他看见秦沙，微怔後朗声大笑，如见知交。“卫应侯，别来无恙。”
秦沙叹气，继而苦笑：“好说。”
这两个家夥原来是旧相识？池梦蝶视线在秦沙和红衣人之间转来转去，突听飞星恭敬地道：“朱盟主，我家老板知道秦侯爷是你的故人，特意送交盟主处置。”
“回去替我多谢水先生，这份厚礼，我朱天收下了。”朱天目光随即落到池梦蝶脸上，笑问飞星：“这小白脸倒长得不错，又是谁？”
“你放什麽狗屁？”池梦蝶大怒。在赤骊时受尽宠爱奉承，结果来到句屏，三天两头被人说成小倌，现在竟然又多了个小白脸的封号。头可断，血可流，大丈夫的颜面绝不能丢。他怒视朱天，“你才是小白脸！”
帐篷里的侍卫齐齐倒抽一口凉气。朱天却面无愠意，反而露出几分玩味。
飞星久在风尘打滚，自然看懂了朱天的眼神，向不知危机将近的池梦蝶幸灾乐祸地瞥了眼，道：“朱盟主，这人是秦侯爷的情人，烈得很。”
朱天哈哈大笑：“那可真对我胃口了。性子越辣，在床上才越够味。”
池梦蝶从没听过这种污言秽语，气得浑身直发抖，突地被朱天一把扯了过去，抱在怀里，男人浓烈的呼吸喷到他颈中，一边吮著他脖子一边笑道：“殷家的天下就快完蛋了，跟著卫应侯你迟早连小命都难保，还不如跟我，呵呵……”
“把你的臭嘴拿开！”池梦蝶想咬死朱天的心都有了。
朱天居然真的停下亲吻，摸著池梦蝶面庞，啧了声：“脾气还真大。”转眼笑容倏敛，抬手一掌，将池梦蝶整个人扇到了帐篷另一边。没等池梦蝶坐起，他上前一脚，踏住池梦蝶背脊，用力下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