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敌(23)
第22章
“快点挑，别偷懒！”工头在人群中边走边训话，还不时在行动迟钝的人背心搡上一把。
池梦蝶仍是抹著满脸的灰土，挑了两大担烂泥倒进湖中，借擦汗的当口审视四周动静，见没人注意，他慢慢往外挪动著脚步。
他之前抱著试一试的心态赶来工地，原本还担心经过昨天那一闹，工地上或许会加强戒备，谁知依然风平浪静。他推说昨夜腹泻睡过了头，报上昨天用的假名，那工头对过花名册无误後就派了活计给他，丝毫没有起疑。
池梦蝶开始觉得太过顺利，後来转念一想，岳斩霄和水无声未必能想到他是冒充苦力进了宫，又或者那两人怕朱天怪罪，压根没将昨天有人闯入净慈园又逃逸的事情往上禀报，也就释然。
他跟昨天一样躲过几处侍卫岗哨，踩著铺满小径的落叶往前走。离净慈园尚有一箭距离时，池梦蝶倏地止步。
前方路中间，岳斩霄持著手杖，独立风中。几片碎叶，沾在他黑发和双肩上，瑟瑟舞。男子身形静如山岳，散逸著令人无法忽略的凛冽剑气。
“你果然又来了。卫应侯呢？他怎麽没和你一起来？”岳斩霄淡淡问。他双眼覆著黑布带，池梦蝶仍觉岳斩霄的“目光”透过布带刺得他遍体生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看这架势，岳斩霄已经在此守候多时。
“你怎麽知道来的人是我？”池梦蝶刚问完就後悔得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岳斩霄笑了，云淡风清。“每个人除了说话，脚步声也各不相同。这是我第三次听到你走路，怎还会认不出？”
算你厉害！池梦蝶缓缓地提起双掌，盘算著该从哪个方位突袭。既然岳斩霄料到今天会有人再来营救句屏皇後，那周围肯定也早就布下了陷阱。别说救人，只怕他想全身而退都难，然而池梦蝶还是决定出手一搏，却听岳斩霄淡然道：“我在这里，不是要跟你动手。”
他轻轻一击掌，侧首朝路边道：“出来吧。”
一个身材清瘦的侍卫应声从林中走出。
池梦蝶刚想先下手为强，除掉岳斩霄的帮手，立刻就发现这侍卫虽然脸色蜡黄，眉眼倒是出奇的秀丽，腰肢也特别纤细。再仔细一看，竟是句屏皇後乔装改扮。
她走近岳斩霄，轻唤了声将军。
“没出宫前，皇後请别再开口露了破绽。”岳斩霄言辞很恭敬，语气却十分淡漠，一指池梦蝶道：“这人是卫应侯的情人，皇後跟他走，应当安全。”
秦冰目露错愕，怕岳斩霄不快，便忍住了没出声询问。
池梦蝶已经黑了脸，又不知道岳斩霄葫芦里卖什麽药，狐疑地道：“你想干什麽？”
岳斩霄俊美的脸上微露冷峻笑容，扬手，将一块银制令牌抛进池梦蝶怀里。“这是出宫的令牌。带句屏皇後走，回去告诉卫应侯和句屏皇，慕太子有我照看，不会有闪失，他们尽可安心。”
“呃？”池梦蝶正要问个清楚，岳斩霄一点手杖，已走出老远。
这姓岳的家夥，整天这麽装酷扮深沈的，累不累啊！池梦蝶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向句屏皇後道：“走吧。”
虽然凭他的身手，带上个不会武功的女人，照样能施展轻功，不过既然有令牌在手，池梦蝶乐得轻松，和句屏皇後朝宫门走去，手持银牌，在侍卫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走出了宫城。
岳斩霄刚踏入净慈园，倏地止步。
“你可算回来了。”说话之人赫然是朱天，一身的红衣，环抱双臂靠在中庭的廊柱上，笑得懒散又危险：“岳将军，你把殷长华的老婆放走了，还想不想要我派人替你炼制解药？”
岳斩霄半点也不理会朱天言语里的威胁，淡然道：“朱天，你的气量也不至於小到连个女人也容不下吧？留著句屏皇後在这里也没什麽用处，让她回到殷长华身边，催殷长华赶快来永稷营救慕太子不是更好麽？”
朱天目光闪动，最终嘿嘿笑道：“岳将军，你的嘴果然厉害，左右都是你的理。难怪殷长华和他的死鬼父亲在世时都对你恩宠有加，哈哈哈哈！”
男人大笑离去，岳斩霄面色一片阴郁。
池梦蝶带著句屏皇後，默默无言地穿街走巷，快到客栈楼下时，他终究按捺不住心头疑虑，停下脚步问秦冰：“那个岳将军为什麽要放你走？救了你，又为什麽不连你儿子一块救？”
就怕这只是岳斩霄和朱天的计谋，抛出句屏皇後这个鱼饵，再命人暗中跟踪，以便顺藤摸瓜将句屏皇的势力连根拔起，那秦沙的处境也就更危险了。
秦冰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听出池梦蝶对岳斩霄有疑心，她微微一笑：“我信岳将军的为人。若非他心甘情愿救我，就算我跪在他面前求上三天三夜，他也不屑理睬。至於慕儿，他身患怪病，只有靠岳将军救治，不能跟我一起离开。”叹了口气，蹙起柳眉道：“我如今只担心岳将军会遭朱天怪罪。”
她说著，突然想起一事，向池梦蝶施了个大礼，歉然道：“昨天慕儿无礼咬伤了你，我这做娘的，替他给你赔罪。”
“不必。”池梦蝶想到手臂上的伤口，气就不打一处来，板起脸，连声音都是硬梆梆的。
秦冰碰了个钉子，心想这人的脾气真不小，不知自家那个向来眼高过顶的大哥怎麽会看上眼前这人。她好奇地一转明眸，抿著嘴笑得狡黠：“刚才岳将军说，你是我哥的，嘻嘻，情人，真的麽？”
池梦蝶听在耳朵里，全变成了句屏皇後在嘲讽他，悻悻道：“卫应侯已经有了皇後你，怎麽还会找个男人当情人？岂不是笑话！”
“我？”秦冰不相信地指著自己鼻子。
“不是你是谁？”池梦蝶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再冷静，千万别在情敌面前失态，可还是嗅到了自己话里浓浓的酸味。“你们孩子都生了，还用得著遮遮掩掩吗？哼，你那慕儿的眉毛眼睛，外人一看就跟卫应侯长得像，我看句屏皇一定也早就发现了，为了颜面才忍著。”
秦冰先惊後愠再到发呆，最後实在忍不住好笑，连眼泪也笑出来了，指著池梦蝶道：“你，哈哈，我哥没告诉过你，我是他妹子麽？”
骚包！你还笑这麽得意！池梦蝶磨牙，“当然有说过你是他的冰──妹──”
看著池梦蝶快变形冒烟的脸，秦冰终於抹了抹眼泪，心底为自家大哥默哀，居然找了这麽个笨蛋。她轻笑：“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闺名，那你知不知道我姓什麽？”
“你姓什麽关我什麽事？”
秦冰笑著叹气：“自然跟你大有关系。我恰好也姓秦，恰好是卫应侯秦沙的亲妹妹。”
池梦蝶嘴巴张了两张，一时间竟然没拐过弯来，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孩子呢？他，他──”
“慕儿当然是卫应侯的外甥。”秦冰怜悯地看著已经语无伦次的池梦蝶，“外甥不出舅家门，慕儿长得和他舅舅有些相似，不出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