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安可安可(10)

“危险!你撒手,你疯了吧!”车蛇行向前,险些就跟迎面而来的另一辆车亲密接触了。

不得已,只能停车。

还没停稳,汪司年就跳下车去拉开车门,把尹白拽了出去。

剩下那点路程由涂诚开车。

涂诚从车前后视镜里看见,这个人像一只背毛倒竖的猫,惊惧无助地伏在车后座上。他似乎已经卸尽了方才张牙舞爪的劲头,蔫了,睡了。

一进家门,汪司年就把自己锁进了卫生间里,不一会儿,里头传来更为响亮的哭声,以及玻璃破碎的声音。

这个声响令涂诚想起汪司年手腕上的道道疤痕,心猛一揪紧,便用力拍了拍门:“汪司年?”

他喊他名字,但里头的人许久都没出声。

生怕这人又做傻事,涂诚眉头蹙得更紧一些,加大力道又拍了拍门:“汪司年,别犯傻。”

数分钟之后,就在涂诚要一脚踹门的当口,门内的汪司年突然哭着冲他吼:“滚开,不要你管!”

“谁活着没经历过不公,遭遇过痛苦?”还愿意搭理人就暂时不至于酿悲剧,涂诚隔着门安慰对方,“你在台上的那些话很漂亮,你从来不在井里,为那些活得比你低劣的人去死,不值得。”

汪司年情绪依然崩溃,声音愈发嘶哑:“我经历过什么你了解么?没经历过的人就闭嘴,少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涂诚想了想:“我也经历过。”

汪司年止住哭音:“真的?我看你不挺好的,活得那么拽……”

涂诚轻叹口气:“没你看的那么好。”

似是想起什么,汪司年拿着碎玻璃片,隔门坐在了地上:“哦对,你被你的队伍开除过,怎么回事?”

门内的人似乎情绪有所稳定,涂诚救人为先,决定开诚布公。

他说:“我曾经认识一个姑娘……”

汪司年马上插嘴道:“爱情故事。”

“不是,不完全是。”涂诚说下去,“我们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似乎只是她单方面地认为我们就是一对。后来我跟她把关系挑明,结果起了争执,被人拍下了照片。”

汪司年不解:“那又怎么了,特警都不准谈恋爱吗?”

“不是不准谈恋爱,是她的个人身份。她是公众人物,不能公开承认我们的关系。当时事情闹得很大,所以她用最简明的方式进行辟谣,直接向我的领导投诉,说是我对她进行了性骚扰。我正在蓝狐试训,就因为个人作风问题被开除了……”

哗啦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涂诚惊讶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汪司年。这人刚才哭得太歇斯底里,以至于浓重的眼妆全花了,但瞧着一点不难看。

满面驳杂的泪痕,笑得却很甜。

“你——”涂诚怔得说不出话,他头一回觉得汪司年的演技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差。

“你不说不干我的事么?你看,你这不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了?”汪司年扔掉手里的玻璃碎片,一点不把方才听见的搁在心上,他现在心情奇好,心道成天一副“存天理灭人欲”的死样子,怎么着,还不是栽在我手里?

眼神冷到极点,涂诚一时不知当惊还是当怒:“你知不知道,我很可能会因为今晚这场殴斗受到局里的处分。”

“我的经纪人海莉姐门路很广,认识公安部的领导,这点小事算个屁?再说你刚不都说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受处分……”汪司年注意到涂诚腕上有块表,表盘已经碎了,可能是斗殴时被人砸碎的,他不以为意的笑笑说,“我看你索性别当特警了,就来给我当保镖吧。你现在月收入多少?我给你十倍——哦不,二十倍!”

涂诚僵立着,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他脸上有伤,嘴角破损,就算是雄狮战群狼,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汪司年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还觉得自己相当大方。他抬眼看见涂诚脸上的青紫,忙回头拿了药箱里的医用酒精,想替对方清理伤口。

涂诚一把将他的手挡开,冷声道:“不用了。”

“不就听你一个故事么,别这么小气。”似乎知道对方此刻怒到了极点,汪司年也不怎么介怀,“我告诉你,娱乐圈叵测得很,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就没一个单纯的人……”

说着汪司年抬起头,坦然迎接涂诚愤怒的目光。他是公鸭嗓子狐狸面相,说话虽不好听,但笑起来天真又好看,真跟妖精一样。

“我么,是里头最坏的那一个。”他说。

第八章 往事

第二天大早,涂诚就被老汪一个电话叫回了市局。尹白想的太简单,以为警察没追就追不上他们了,其实停车场的探头早都拍下来了。

涂诚站在副局长张大春身前,笔管条直,面无表情。

为首的那个大块头断了两根肋骨,少说可定轻伤二级。但由于这人确实是黑社会打手,怕自己那点丑事被公安一究到底,所以主动放弃追究涂诚的刑事责任。

尽管如此,张大春仍很生气:“你下手怎么那么没轻重?”

涂诚对局里那点规章制度烂熟于心,也不解释,摆出一副破罐破摔的态度:“怎么处分,我都认。”

“你什么态度!”张大春怒了,见涂诚还是一脸犯浑似的冷硬寡淡,又摇摇头,叹口气。他从兜里摸出一盒塔山,叼了一根进嘴里,冲干站着的涂诚一瞪眼:“火呢?”

涂诚兜里备着打火机,掏出来替对方点上了,

张大春叼着烟,将烟盒往涂诚眼前的桌面上一扔:“先别耍脾气、撂狠话,你也抽根烟吧。”

涂诚一动不动:“戒了。”

“这都能戒?”张大春不可置信,狠狠吸了口烟雾,满足地眯了眯眼道,“这么好的东西,我是戒不了的。”

塔山醇和润泽的烟香撩得人鼻端发痒,涂诚从兜里摸出一个小铁盒,往嘴里倒了两粒薄荷糖。刚戒烟那会儿瘾大,得靠戒烟糖辅助控制,后来烟瘾戒掉了,糖瘾倒上来了,所以他一直随身带着糖盒。

“这么个钢铁硬汉尖子兵,还无糖不欢,说出去谁能信?”张大春看着面上青青紫紫的涂诚,总算缓和脸色,笑了一声。

涂诚这人不驯到了极处,连夸奖都打动不了,只冷声说:“我不是尖子兵。”

“怎么不是?”张大春停顿一下,补充道,“当年蓝狐选拔与试训,你都是第一,那就是尖子中的尖子。”

涂诚咬着牙关不说话。他身板挺拔,肌肉坚硬,麦色面孔罩在春日阳光下,整个人犹如金铜打造一般。

张大春再次叹口气:“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一直不痛快。你内咎,你懊悔,你自暴自弃,你到哪里都跟上级起冲突,跟同事不对付,五年间换了多少家单位?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哥的牺牲责任并不在你。”

太阳节节爬高,英俊面孔上的光斑便寸寸偏移。涂诚似乎没听见张副局长的话,依然保持不动。他的眼神漆黑寒冽,像幽深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