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会同意的。
而这天下,也还有不少其他值得信任的有志之士,苏梦枕、戚少商、息红泪、赫连春水……甚至无情觉得,当世第一大侠方歌吟也可以争取。
但凡要成这种程度的大事,无非只是两种路子,第一种,便是传统造反起义,由下至上的方式;至于第二种,便是祸起于宫闱之内了,诸葛神侯深受赵佶信任,可任行宫内,而信任,其实也就是最好的政治资本……
无情的眸子暗下去,不知在想什么。
再多的,还要回去再谋划。
此刻,这安宁、漂亮、繁华、到处都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对无情来说,已再无半点吸引力。他心中下定了一个决心、决心走上一条更艰难、更荆棘的道路。
他的道德感太强、信念感又太强,乃是那个风雨飘摇的武侠北宋世界第一个靖康之耻的人,他不知道这事情会不会真的发生,但他不愿做一个缩头的鸵鸟,他要尽可能——尽自己最大的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当一个人的身上有这样的担子时,你要让他多休息两天,简直就是在虐待他,他、他们要是还能呆得住,那才有鬼了呢。
秦蔻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觉得有点惆怅。
这种惆怅、无力,在她的生活里,是极其少见的。
所有穿越过来的古代侠客之中,只有无情,带给了她这种惆怅,这种惆怅,是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带来的。
她于是又想到了现代的一些局部战争,这世界从来就是不和平的。她想到了那些战争,又试着代入了一下那些国家的平民,某一天走在路上好好的,忽然就听到了头顶嗡嗡过去的飞机的声音……
秦蔻忍不住寒毛直立,十分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和平的国家,并衷心希望可以一直和平下去。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问无情:“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无情静静地瞧着她,回答:“越快越好。”
秦蔻看着他那一张俊秀无双、又总是带着烟雨朦胧般惆怅清冷的面容,忽然说:“我们是朋友。”
无情道:“是。”
秦蔻说:“这一次,你回去要做很危险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再见面……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所以……你总该给我一个机会,为你送送行,还有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无情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秦蔻。
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就坐在那里,说出了一些关于友谊的话,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也都悬浮的像在做梦。
来到千年之后,和千年之后的人一起谈天说地,享受了很多新奇的东西,窥见了自己的未来、窥见了时代的未来……
简直就是如同那些话本子里写的,凡人误入仙境的故事一样。
无情忽然说:“当我离开这里之后,我会忘了你么?”
秦蔻一愣:“什么?”
怎么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话?
无情解释:“那些凡人误入仙境的志怪故事,有许多都会在返回凡间之后,忘了仙界的一切。”
秦蔻忍不住笑了。
她忽然觉得无情这时候幼稚得有点可爱。
秦蔻说:“怎么会呢?这里不是仙界,这里就是凡间呀……你看,月亮还挂在天上呢。”
她说:“你等一下。”
然后不等无情回答,就忽然站起来跑出去了,等再回来的时候,她的手上就拿了一条编织的红绳,红绳中间,穿着一粒小小的、透明的玻璃珠子。
秦蔻说:“伸手。”
无情没说话,也没反对,真的就把他的手伸到了秦蔻的面前。
他的手很洁净。
手指修长,骨节并不如一点红那样凸出,指甲修建的很短,圆而干净,有一种匀称而内敛的美感,他的皮肤很苍白,以至于即便没有用力,从手背上,也能瞧见淡青色的脉络在延伸。
这样一只手,很难去想象是如何发出那些必死的暗器,去切断一个人的鼻梁骨,去把一个人扎成一团刺猬样的血肉。
无情是有残酷的一面的,只不过他不需要在这个世界上展现出来。
秦蔻轻轻地把那个编织红绳系在了他的手上,然后说:“这样子的话,我就能找到你了,偶尔你要是累了,可以带你的朋友们过来休息一会儿。”
无情静静地瞧着她。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道:“好。”
又似是还有些不放心,立刻补充嘱咐道:“但你不要过来,我们那个世界……实在是又危险、又混乱。”
秦蔻忍不住笑了,说:“好,我会记住不乱跑来的。”
无情的神色舒展了一点。
秦蔻说:“那……明天走吧?你们今天熬了半夜,看这些没有结局的书,还是去好好地睡个觉吧,另外,明天咱们也总得一块儿吃个饭,我为你们送行。”
无情黑漆漆的双眼之中便出现了一点流淌出来的暖意,轻轻道:“好。”
秦蔻说:“那你回去休息吧。”
无情挑眉:“你不回去?”
秦蔻说:“我想待会吃点零食,你别管我啦。”
无情沉默地瞧着她,没有说话,操纵着电动轮椅转身要走。
轮椅行驶到露台门口,无情又转回来了,对她说了一句:“其实大宋的中秋也很美,有朝一日,我也很希望你能不用承担危险,就来瞧一瞧。”
秦蔻笑了,说:“那得需要你多努力了。”
无情嗯了一声,转身操纵轮椅,驶出了露台,瞧不见了。
秦蔻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静静地赏了一会儿月亮,想去坐那个露台上的编织秋千椅,上手一摸,得,还湿着呢,只得作罢。
连通她卧室那头的那个推拉门忽然被拉开,一点红披散着头发,赤着上身,只套着条裤子就走出来了。
秦蔻盯着他白惨惨的身躯,古怪地问:“……你不冷么?”
一点红说:“没事,回去么?”
秦蔻说好。
她又问:“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一点红回答:“你下去的时候。”
秦蔻不免觉得好笑,说:“所以你一直再等我回来再睡么?”
一点红不说话,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二人一块儿回了卧室,秦蔻满身都是那种潮湿的凉气,把外套脱了,又换了件新睡衣,这才重新躺回自己的被窝里,慢慢地睡着了,呼吸均匀。
第二天,她起得居然还挺早的。
秦蔻起得早,可算是一件大新闻,因为今天早上她要出门采购一些东西,给无情他们带走。
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逛一逛,冷血的口味偏甜,回古代又没有烤箱芝士什么的,干脆扔了一堆铁盒蛋糕,他意外得很爱吃奶油芝士这一类的东西,所以秦蔻扔了几个河马先生的提拉米苏。
河马先生这提拉米苏正不正宗呢……那必然是不正宗的,正宗提拉米苏用的是浸过咖啡酒的手指饼干,但是现在市面上大部分都把手指饼干替换成了普通的海绵蛋糕体,刷上咖啡酒之后,就很容易湿哒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