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红懒得废那功夫、也不想等,多数时候都是仗着自己身子骨好,直接去井边打冷水来洗的。
但倘若热水来得这样方便呢?
只需用手拨弄机关,便随时随地有热水可供取用,如此方便。
略微有些烫的水自头顶倾泻而下,蓬莲头如其名一般,中间有数个可以出水的小孔,水流均匀,与自己拿着水桶往下冲洗的感觉自然是全然不同的,热水自他的身体上流过,一点红只觉得一种极为解乏的感觉涌上来,抽痛的肌肉也随之放松。
再说那装着“洗发露”能摁出滑腻泡沫,倒不是十分陌生。毕竟他们那里也有沐膏,加了皂荚、无患子一类的东西,细细揉搓也出泡沫,若宿在些清贫地方,弄些草木灰水也能洗得很干净。
不过,能洗干净,和能方方便便地洗干净,又是两码事了,草木灰水又是要烧又是要沉淀的,先前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看,不免觉得那样实在麻烦。
此处真是……
装装件件,皆是便利无比,恐怕饶是那皇宫大内里坐龙椅的皇帝,都未曾享受过这样的方便吧?
一点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摁在了分隔干湿的玻璃门上,门上蒙了一层水蒸气,叫人瞧不出外头有什么,倒叫他产生了些奇异的错觉,好似他现在不是在人间,而是误入了什么仙宫一般。
杀手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仙宫,这是……很多很多年后的世界。
只是这个世界比之仙宫,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麻利地洗完头,用浴巾擦了身子,又用毛巾绞了头发——毛巾,又是一样初看不显眼,用起来却实在是蓬松吸水、厚实舒适的东西,一点红一摸那毛巾,便是一愣,细细看过,是棉的,但比之棉布要细腻柔软得多,织法也有区别。
还有那叫“吹风机”之物。
未来的人起名似乎都是这般直白,不讲究用典、也不甚雅致,只叫人一听就知道这物是作什么的,这“吹风机”构造十分奇妙——底下一个粗粗的把手,上头是个中空的圆环,细看了半天,也闹不清楚这没有风扇,风究竟是如何吹出的?
不过这风的确柔和,吹出来的头发异常柔软顺滑。
怎么说呢……就,最不起眼的事情,秦蔻这里也有办法解决得妥妥当当,这些精妙绝伦、巧夺天工的技艺,似乎就只是用来……用来让人活得更舒服的?
秦蔻坐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等他们出来。
她独居好几年了,家里也一直没来过别人,好在家里还留下前男友忘在柜子里的家居服,虽然上头都是樟脑丸的味道,但也干净,今天凑活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点红从客房里走出来。
秦蔻抬头一看。
江湖客刀口舔血,靠自己一身武艺吃饭,身材肯定差不了。一点红身上贴着黑色背心,皮肤苍白,但身姿挺拔端正、身材修长,一点病态的感觉都没有,贴身的面料把他的胸、腰、腹的形状勾勒得十分清楚,腰间短裤的松紧带勒着一把劲腰,赏心悦目。和那种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夸张得让人觉得辣眼睛的身材一点儿也不一样。
不过他干嘛在身上披个浴巾啊?
秦蔻忍不住噗嗤笑了,对方微微一怔,终于露出了除了“面无表情”和“震惊”以外的表情。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有点微妙地问:“贵地的穿衣打扮都是这样……?”
面料也太少了!
他曾听说过青楼里的女子会着一种叫“抱腹”的衣裳,只小小一点布料,用两根细细的布条系在脖颈上,只遮前胸,露着腰腹后背,如今他所穿的这名为“背心”的衣裳,比之那种床笫增趣之物,也差不了多少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这种青楼女子拿来讨人欢心的玩意,这倒要怪他几年前杀的一人,那时他的凶名已传遍了江湖,找上那被出价的倒霉蛋时,对方眼见逃生无能,便转而侮辱他是那曲意奉合、只要出价高、谁都可以的伎子。
他那时未曾在意,今日穿上这换洗的衣物,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联想就……很诡异地蹦出来了。
秦蔻说:“我们这里的人都这样,没人会在意的,现在是夏天,街上的人露胳膊露腿的,还有更夸张得呢,明天带你们上街去看看。”
杀手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种带着几分困惑的神色,似乎一时之间无法想象还有比这又小又紧的衣物更暴露夸张的衣物,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说:“有劳。”
第5章
秦蔻的这套房子是复式,分上下两层,下层比较大,客厅、餐吧、厨房和客房都位于这一层,上层是顶楼,约有一半的空间是露台,另外一半就是她自己的书房和卧室了。
时间也不早了,她把楚留香和一点红就安排在下层的客房里,然后就上楼休息了。
秦蔻的工作时间自由,最近又不忙,开放麦和拼盘演出都不需要她本人太关注,既然家里来了客人,第二天她就不打算工作去了。
第二天一早,秦蔻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楚留香与一点红已经醒了。
一点红在洗衣裳。
秦蔻家步步都是精妙之物,昨夜床榻自然也与他所睡过的所有床榻都不一样,他看过床板材质,是木的,但上头铺了个极厚的垫子,躺上去既柔软,又觉得有种奇异的承托感,舒服得叫人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他二人在沙漠跋涉数日,体力早就耗尽,若非是遇见了这“时空乱流”,遇见了秦蔻,恐怕就得埋骨大漠了。
不过武人毕竟大都是律己之人,而一点红这样自小就习惯了起早贪黑练功的杀手更是如此,早早就起来了。
起床之后,他径直拐到了客厅里,拎着昨天扔到“脏衣篓”里的衣裳去卫生间了。
杀手风餐露宿、风尘仆仆,一人独行,也无甚呼奴使婢、叫人伺候的毛病,洗衣裳这等事自然也是自己去做,所以他才对民间如何烧草木灰、如何碾碎皂角去洗衣裳这种事如此熟悉。
所以秦蔻下楼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抖开湿衣正准备晾晒的一点红。
他人很高,目测也估计在一米八五以上,室内阳台上的晾衣架被收到很上面的位置,一点红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湿衣裳,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研究一下怎么把架子的高度降下来,轻轻松松往上一跃,衣服就挂了上去,然后稳稳落下,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武人做什么动作,都有种行云流水、举重若轻的感觉。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来,就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秦蔻。
她的头发长而卷曲,松蜷蜷地搭在肩上,穿着条只到膝盖的裙子,露着秀美小腿和手臂,有点睡眼惺忪的不防备感。
杀手目光不着痕迹地移开,绝不放在她肩膀以下的位置。
秦蔻有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