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25)
说到这里,他动容:“工作辛苦吧?我看你一次比一次瘦。”
林格说:“现在就流行骨感美,这样上镜。”
“别骗我了,”林臣儒摇头,“天底下没有不希望儿女轻松的父母,我以前对不起你和你妈,现在只想好好补偿你们。格格,去试着劝劝誉之吧,什么时候都行,不一定非得现在劝。只要他那边松口,誉之的爸爸这边……”
林格叫了一声爸。
林臣儒老了,眼球浑浊,背也愈发伛偻。
“我想想吧,”林格最终说,“您让我考虑考虑。”
一考虑,就是一整晚。
林格不确定林誉之对他亲生父亲的态度,林誉之就没提过,林格也几乎要忘掉,林誉之还的确有一位亲生父亲,活在这个世界上。
当年对方给了林臣儒钱,让林臣儒照顾林誉之;等到林臣儒入狱,这笔钱也停了——对方骤然地不闻不问几年,林格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原因,但只知,林臣儒似乎笃信对方是真的爱林誉之。
可能这就是天底下的父爱,看起来和没有差不多。
当然,不包括林臣儒。
林臣儒的确是个只为家庭考虑的好父亲,只是他运气不好,命也差一点点。
次日大扫除,林臣儒期期艾艾地看着林格,那目光令林格不忍看,良久,她才勉强点头,告诉父亲,愿意试一试。
她不确定能不能说服林誉之,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同意。
毕竟他们如今是已经分手的情侣,也是第二次做“兄妹”。
这个结果已经足够令林臣儒欣喜,他甚至改了吝啬的性格,雇专门的家政人员帮忙清理房间。打扫卫生时的灰尘多,对龙娇的肺不好,恰好林誉之打电话邀请她们去吃饭,林臣儒留下监工,催龙娇和林格过去。
约在当地颇为出名的一家扬州菜馆,价格也高,龙娇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没舍得来吃一次,现在儿子请客,她自觉扬眉吐气,喜气洋洋。
中途去卫生间,包间内,只剩林格和林誉之二人。
林格没有直接提林臣儒的那件事,她小口吃一个包子,汁水很多,溅到脸上,林誉之笑着看她,递上纸巾,示意她擦一擦。
林格拿纸巾擦着那点汁,说:“爸想让你搬回家住。”
林誉之说:“回家?”
“嗯,”林格说,“爸说你回扬州一趟不容易,家里面有房间,就没必要出去住。”
林誉之问:“就这一个原因吗?”
林格又说:“爸还说,一家人就该住在一起。”
“那你呢?”
林格放下手中纸巾,怔怔地将它揉成团。
“爸的想法,我已经听到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林誉之说,“你想让我搬回家住吗,格格?”
他又叫了她“格格”。
林格的名字取自“格物致知”,格,是推究的意思,林臣儒希望女儿能够保持对万物推究、问根到底的精神。
只是她小时候脾气倔,又热烈,朋友们给她取个外号,叫“格格”,《还珠格格》中的那个“格格”,笑闹着叫她“林格格”,或者“木木格格”。
林誉之叫她格格,是没有这层含义的,他只是亲呢地叫着她的名字叠称,格格。
室内开着空调,林誉之只穿了灰色羊绒衫,衣服版型寻常,颜色不寻常,是很清俊、市面上不常见的一种灰,像寺庙里檀香烧尽后的颜色,克制又干净。
林格说:“我又不是一家之主,我的看法不重要。”
林誉之说:“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
林格笑了:“那我的看法会影响你是否回家吗?”
“当然影响,”林誉之为她盛了一碗粥,自然地放在她旁侧,“毕竟我们在家里做过那么多次。”
第16章 我有 恋爱成家
林格庆幸距离上次喝水过去两分钟, 不然她一定会被这种话给呛住。
她叫:“林誉之。”
压低声音,林格已经学会克制自己。
“你在胡说些什么?”林格说,“是应该对我说的话吗?”
“抱歉, ”林誉之从善如流, 他收敛了笑, 眼中唯余真诚的歉意,“对不起,格格,我太直白了。”
林格瞪他。
红色的圆领毛衣松松垮垮地裹着她,像一团苹果木熊熊烧出的火。
“不是直白,”林格说,“我看你是想和这个家拜拜。”
林誉之无奈地笑了笑,轻声:“对不起, 我不知道这种话不可以说——你说你已经放下了。”
林格张口, 她想了想, 又说:“我的确放下了,就是有些不适应。大庭广众之下谈这个,我觉得有点不是很合适。”
“对不起, ”林誉之再度向她道歉,“是我想错了, 我以为你还保持着之前的看法。”
林格差点就把“我之前什么看法”问出口。
大脑空白,她和林誉之对视,企图从他眼神中找出他话里的依据。
她在短暂的思考后想起来了林誉之的意有所指。
高考后的林格曾央求林誉之陪她看《色戒》, 她解释,自己一个人看很无聊, 而这种电影似乎也需要一个人和她讨论剧情。这种提议被林誉之果断拒绝, 原因是里面部分画面尺度过大, 不适合两人观看。
他态度很坚决,只答应将自己电脑给她——
林格据理力争,问林誉之:“难道成年人连坦然谈性这件事都做不到吗?咱们俩问心无愧,难道都不能以艺术的角度来看那几场戏吗?”
好吧,那只是当初林格的借口。
现在,这个借口成了一柄闪闪发光的回旋镖。
“我们俩现在问心无愧,是我误会了,误会现在的我们能坦然地谈一些避不开的事情,”林誉之诚挚开口,“没想到还是不可以。”
“……我没说不可以,”林格尝试将谈话的主动权握在手中,她组织语言,“你反应不要这么激烈。”
林誉之说:“不好意思。”
林格觉得他很好意思。
他今天道歉的次数很多,很多,多到好像把他前几年做哥哥的道歉语都堆在此刻。
“我的意思是,我或许会睹物思人,”林誉之说,“很多东西或许会让我们想起彼此,如果决定继续做兄妹的话,那些熟悉的物件会造成一定的困扰。”
林格说:“那你的决定是?”
“我现在搬回家,是不是仍旧住在之前的房间?”林誉之不疾不徐地问,语气冷静到像在分析某个数学公式,“露台会让人想到我们热恋时在上面喝酒,我们一起在厨房里做饭,我用那个洗衣机给你洗过衣服,还有你攒钱给我买的豆浆机——”
林格急急:“那不是只给你买的,是日常家庭用品。”
她竭力去撇清任何和爱有关的东西,包括这本就不是偏爱的“证据”。
“喔,”林誉之点头,若有所思,“你当时说,是因为豆浆能够增强肌肉力量,所以特意买来送我,让我多喝些。”
林格忘掉了,她或许的确这么说了,也或许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