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鹰(49)
即使这次阿谋也质疑他,他也不悔。
过刚必折?自从担起秦卫堂的那天,他就没有想过能够完好地离开这。
秦善清楚,自己早晚也会死在某人剑下,或者是凄惨地倒在无人知晓的野地,或者是被人粉身碎骨。这世上,想要他的命的人,实在太多了。
既然如此,他过刚又如何?
便在折毁之前,做尽他想要做的事情。
然而一想起卫七刚刚说的话,和他信服忠诚的目光。秦善冰冷的心里,也不由泛起一丝愧疚。
他担任秦卫堂统领以来,手段残酷,雷厉风行。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本性如此,或认为他是真心在为国为民尽责。
却没有几人知道,这其中也有秦善的一份私心在。
他想要报仇,对这个当年杀害了他师父的偌大江湖报血海深仇!
明月下,秦善轻轻抚着剑,这是他唯一可以倾诉一切的伙伴。这些年来,太多的仇恨,太多的恩怨,只有这把剑一直陪在他身边。
兀地,抚摸着剑柄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
秦善想起一个人,一个最近几个月,经常缠着他不放的人。除了这柄剑,那个人恐怕是最近待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个了。
说起来,那个黏人的家伙这几天倒是跑到哪去了?
若是颜漠北这时候知道秦善正想着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笑出花来?若是平常的他,一定会。
而现在,颜漠北却没有那种心情。
他不高兴,很不高兴。
自从那晚秦卫堂夜袭万刃山庄后,他就一直是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而现在,经过几天的纠结,颜漠北终于想出一个头绪出来。
若是你有一个十分珍爱的事物,心里喜欢的不得了。但是它却十分锋利伤人,甚至会伤害到你的亲友,你该如何做?
颜漠北想出答案。
既然舍不得毁掉,又不想那事物继续伤人。
那只能,紧紧把他锁在身边,让他只属于自己!
第38章 去年陈殇
雁荡山,魔教总部所在之地。
万成轩一行人连日奔波行到雁荡山脚下的时候,席辰水真的是用一副看白痴的目光看向庄主大人。
万成轩却是不理他,在雁荡山外五里远处,便叫庄内弟子们下马驻守,自己一个人提着剑,不知往深山中哪处走去了。
席辰水左看看右看看,见所有人都忙着收拾驻扎过夜,没有人有功夫理自己,便不免起了偷跑的心思。他悄悄地,悄悄地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走到一个静谧的角落,正想提气用轻功远遁。
咦?提不起气劲?
再来!
丹田中还是空空如也。
席辰水哐当一声坐倒在地,心里大骂,你爷爷的万成轩,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封了小爷我内力!
怪不得这么放心地丢着他不管,没有内力不能使用轻功的席辰水,和被拔了毛的鸟没有两样。席辰水气呼呼地拔了几根草,万刃山庄的弟子们依旧是各做各的事,忙碌着不管他。
哼,你们现在也就是被人追杀逃亡的亡命之徒罢了,比小爷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席辰水拍了拍衣摆站了起来,向着万成轩之前离开的方向走去。既然不能逃,他跟着过去看看万成轩在鼓捣什么名堂总可以吧!
万成轩虽然走了已经有一会,不过席辰水向来擅长追踪之道,倒也轻易地跟上了他的行迹。在这雁荡山脚下弯弯绕绕地转了不少圈,才看到前方的那道白色身影。
席辰水心下一松,大步追过去喊道: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万成轩回过神来,望了他一眼。和平日里不同的是,那双透彻的黑眸中此时尽是冷冷清光,让人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席辰水一顿,再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万成轩手里拿着一壶酒,正在祭亡人。
深山里的一座孤坟,坟石有些许歪斜,像是一柄斜插的剑。坟前的一缕黄土,被冬日寒风吹起落沙阵阵,要迷了人眼。
这么一座无名无姓无碑的坟,出现在这么一个无光无日无天的深山中,由万成轩默不作声地把酒浇过,让席辰水心里生出无限的痒痒来。
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坟,这坟里的人一定是位有故事的人。
不知道这位前辈还活着的时候,是否在江湖上留下过什么少年轻狂的故事。
直等到万成轩将那一壶酒都祭完,席辰水才出声问:“这里埋的是哪一位前辈?”
万成轩将空酒壶远远一声,击在石头上化作偏偏碎片。
“一位剑客。”
“他很厉害吗?”
“活着的时候,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客。”
席辰水眼神一凛,能让以剑法闻名的万刃山庄庄主万成轩有如此评价,那么坟中的这个人果然是很了不得。
“既然他这么厉害,又是怎么死的呢?”
万成轩握剑的手微微一滞,许久才道:“你可知道这世间上最凶的利器是什么?不是剑,也不是握剑的人,而是人心。再厉害的武功,也抵不过再贪婪的人心。”
“那么……这位前辈,是被人害死的了?”
这一次,万成轩久久没有回答。直到席辰水都快在寒风中冻得麻木了,才再次听见他那清冷的声音。
“十五年前,他已经隐退江湖,与妻子隐居在深山,教养着两个弟子。”
“本事件好事,剑法得以传承。”席辰水道。
万成轩回头看他,“坏就坏在,世间想要传得他剑法的人何止千千万万,可他偏偏只收了这两个弟子。十一年前,他二弟子练功走火入魔,为了救徒弟性命他尽毕生功力相救。而麻烦就来了。”
席辰水脑筋不笨,立马想通。“有人图谋这位前辈的剑法,趁他功力全失之际攻上门来。这位前辈向来是未能逃脱一劫,所有才有了世间这座孤坟。”
这本是江湖上年年都会发生的事情,弱肉强食,是世间的一条铁律。而贪婪,也是人心的一条铁则。
“他死了,但依旧造成了江湖十年的腥风血雨。”万成轩道。
席辰水一惊,又是一默。“死了还能掀起如此风雨,我想我大概知道这墓中的前辈是谁了。”
“二十年前,唯一能打败无名谷谷主的疯剑客萧亦冉,是吗?”
“你只知他是萧亦冉,却不知逼他至死的那些人是谁,不知他一双弟子是谁。”
万成轩抽出剑,银光闪动,剑气冲天。
“十一年前,逼迫萧亦冉让出剑谱,是武林十大名门正派!”
他挥剑,击出长长一晕,古树落叶索索而下。
“十一年前,萧亦冉妻子被武当道人一剑误伤而死,萧亦冉狂笑三声从雁荡山上跳崖自尽!”
满谷皆是冲荡的剑气,仿佛就如万成轩此刻的心情,悲愤,不甘,枉然!
“一代剑狂竟被名门正派逼迫至死,这江湖早是一池浊水,有哪个是干净!”
席辰水静静地看着万成轩仿佛发泄般地挥洒剑气,白衣剑客在山崖下划出一道又一道长痕。那痕迹尖锐,深刻,仿佛直刻心头。同为绝世剑客,万成轩对昔年的萧亦冉,是又敬又惜又憾。如此狂才奇人,本该肆意洒脱,却落得如此晚景,叫何人不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