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青山远(107)+番外
说到此处,闫焕方才恍然大悟,拊掌笑道:“好一招一石三鸟,实在是妙!”
楚青轻轻摇了摇头,“这方法实在粗陋得很,但终究能缩小调查的范围,我想奸细应当不止一人,只消抓到他们其中之一,我想赛花姐有足够的手段,能顺藤摸瓜将这帮家伙一网打尽。”
钟赛花闻言高声笑道:“交给我不错,老娘的手段多着呢,保准要这帮天杀的蛮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当日傍晚,事情果真如楚青所料一般有了眉目。
老军医来报,全军上下总共有三百七十一人出现腹痛难忍卧床不起的状况,除去十七人是受了风寒或有其余病痛,另外三百五十四人皆因各种原因错过了中午饭食而导致百里香毒发,最后一通彻底清查,盘查出了五个人。
这五人分属不同编队,却都不能提供中午时分的确切行踪,也没有其他同伴可供作证,最关键的是,他们俱不是镇东军的原编所属,只能查到是京城另外调拨的十万军队在编,再往上查又只能找到一些不能说明问题的模糊讯息。
楚青亦懒得再多花精力查探,直接将这最可疑的五人交给了钟赛花,钟赛花果然好手段,只半个时辰不到,就将一卷长长的供词承上楚青眼前。
原来这五人果真是混进军队里的突厥人,在京城买通了一些抽调官员,伪装汉人混入军中,伺机刺探情报,效命的直接对象是敌军将领之一,突厥王子——丹。
供词后边还附上了他们的同谋,总共有十二人之多,而几天前的那次夜袭,还有今日马车失踪,俱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被劫持的六大车百里香,也悄悄运到了河对岸的敌营里,分发给精锐部队服用,与楚青所预料的分毫不差。
闫焕看着供词哈哈大笑,“那帮蛮子,还真以为这大力神药是好东西,只怕现在他们那群所谓的精锐,都已经瘫了吧,哈哈哈!”
钟赛花侧躺在靠椅上,慵懒地吸了口烟枪,凤目轻佻,“这帮突厥蛮子起初骨头还挺硬,死活不说,还在牙缝里藏了毒药准备自尽,哼,也不看看老娘我是不是吃那一套的料。”
闫焕道:“我尚奇怪这供词怎的那般详细,恨不得连祖上三代都要全盘说出来,你到底怎么他们了?”
钟赛花眼珠一斜,望向楚青,见楚青也正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才优雅地在椅子扶手上抖了抖烟枪,轻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为了看管军中辎重特地喂了一群獒犬,我也不过是给那些獒犬吃吃春-药,然后把那些个家伙扒光几个,绑住手捂住嘴,扔到狗笼子里去了。”
楚青闻言浑身一抖,闫焕则干脆呆在了椅子上。
钟赛花说着说着仿佛意犹未尽,“那个场面不用我说,你们也当想象得出来,哈哈,外边那几个蛮子见着狗笼子里的快活场景,早就吓得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我只不过让人把他们往笼口推了推,一个个就哭爹喊娘地往地上滚三滚,还怕他们不肯说实话?”
楚青伸手揉了揉额头,决定不再去想象那诡异的审讯场面,招来士兵,吩咐他们立刻按照手中供词,将余下七人缉拿归案。
彻底扫荡清了军中奸细,楚青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外人看着镇东军这两天十分轻松,但没人知道他这领头人神经绷到了种什么程度。
外边天色已然黑尽,士兵们在大营空地处点起簇簇篝火,远远望去像无数沿着江畔绽开的红莲。闫焕与钟赛花此刻仿佛成了楚青的左膀右臂,得了他的令去连夜整顿军备,好应付明日即将到来的决战。
楚青则孤身一人,来到了滚滚江水边。
五天前,就在这里,穆远山同他最后道别,楚青记得穆远山的手掌曾轻轻放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最后四个字“等我回来”。
短短几天,物是人非,绝不是他曾经预料到的。
等我回来,不过四字,和着穆远山低沉的嗓音不断在他耳边徘徊,楚青想,其实他可以一直等下去,但即便最后他等到了那个人的归来,但他,还是最初的那个穆远山吗?
楚青永远忘不掉敌船上的夜晚,他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樊旸,而穆远山就站在咫尺之外,却如同一个陌生人般将他望着,眼里早没有了往日的点点温情,冷漠到如夜空冷月,让楚青浑身上下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寒。
纵使他浑身上下都已被冰寒的江水浸透,但心里的温度,却低过江水千百倍。
直到现在都未曾明朗过来。
月下,江边,水声滔滔,楚青知道那个人就在对岸,或许已经睡下,又或许没有,或许在大帐里同突厥将军们商量明日战术,又或许……同他一样,只是站在江边,对月出神。
他从腰间抽出那支碧玉笛,放在唇边,手指自温润的笛身上抚过,悠远绵长的曲调已自然而然倾泻而出。
楚淮卿会的曲子,只有一首《大漠谣》,而楚青会的曲子,也只有那首得自楚淮卿脑中的《大漠谣》。
笛声悠悠,和着江水的节拍,也不知被夜风带出去多远。
他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楚大人。”一个负责护卫大帐的士兵对他行了一礼,“军医长请你过去。”
碧玉笛自唇边移下。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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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军医忽然找楚青来只有一个原因,樊旸醒了。
楚青怀着复杂的心情步入樊旸修养的营帐,还有好几个大夫在床边忙活着,樊旸确实已经睁开了双眼,见楚青进来,还朝他露出丝笑容。
老军医十分谨慎地将楚青拉到屏风后边,脸色绷得死紧,楚青心中隐隐滑过不安,轻唤道:“军医长?”
“楚大人。”老军医踟蹰了半晌,才道:“樊将军的情况……真的,十分不乐观?”
“他既然已经醒了,难道不是好事?”楚青奇道,“我以为你们已经解了他身上的毒。”
老军医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难看,蓄在下颚的花白胡须开始微微颤抖,“不……那毒是慢性毒,我们一直只能用药性压着,我发解开,初初,初初我觉得尚能压住一段时日,待得胜之后,俘虏了地方大将,或许能求得解药,但……”
楚青眉头一皱,“但什么?”
老军医幽幽一叹,“我曾对楚大人你说过,慢性毒药就像囚兽,压得越厉害,爆发时便越强,方才将军醒来时我已为他诊治过一次,见他脸泛红潮,脉象浅薄,已,已到重症毒发的边缘了。”
楚青浑身大震,“那他现在醒来,便是回光返照!”
老军医闭上眼,猛点了几下头。
屏风外边被人轻轻敲了敲,一个年轻的军医传话,樊旸让楚青过去床边。
老军医扯住楚青衣袖,忽然之间眼泛泪光,“楚大人,樊将军,樊将军一生忠贞为国,带回他同你说话时,你,你切莫将所知道的告诉他,老夫无能,只求他走的时候,能平静些,安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