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青山远(109)+番外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樊旸仓惶地抓住楚青的手,“你信我,我最爱的人一直是淮卿,但他却不像白真那样事事要我呵护,我在白真身上找到了写不同的感觉,所以一时迷惑……”
楚青本想甩脱抓樊旸的手,但掌心传来的冰冷温度又让他不忍,只是幽幽道:“你果真是不懂,你说你最爱的人是楚淮卿,可惜当你迷惑的那一刻,这种爱情,就没有了。”
“真正坚如磐石的爱情,哪里来的迷惑可言,就算你现在后悔,老天爷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楚青这番话自认说得十分妥帖,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而已。楚青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向往崇高的爱情,没有距离,没有欺骗,没有迷茫。而偏偏对世上很多人而言,这样的想法可笑到了极点。
很多人也不会懂,当你失去一次之后,老天很难得再给你第二次机会,而到那时就算你后悔到海枯石烂,也不再有任何用处。
就像现在的樊旸。
夜越来越深。
楚青坐在床边,樊旸握住他手的力道一直没减,只是床上男人脸上的红润正缓缓消退。
方才一般争执之后,樊旸的精神就渐渐萎靡下去,毒素正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不知老军医是不是已将樊旸的状况告诉了军中其他统领副将,待天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营帐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但却没有一个人走进营帐里面。
樊旸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条缝,费力朝楚青笑了笑,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对不对。”
楚青不知该怎么说,表情有些纠结。
“你无须多虑,为将之人,早在穿上盔甲的那一刻起就需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惜我樊旸最终的归宿却不是战死沙场,难免有些可笑。”
“你是一个好将军。”楚青忽然说。
“但我不是一个好爱人。”樊旸浅笑反驳。
楚青发现握住自己的手忽然松了。
樊旸将手伸到楚青腰间,抽出那根碧玉笛,死死攥在手里,“以前听过许多传说,人死之后,魂魄会上黄泉路,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忘却前世种种,好入下一个轮回……但是若魂魄对尘世尚有留恋,便会留在黄泉路上,不过桥,不投胎,直到化为流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樊旸缓缓道:“楚青……你说……你说淮卿……会在桥边等我吗?”
楚青没说话。
“我知道我或许没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是……但是……我只想见到他,向他道歉……就算他黄泉之下仍不肯原谅我……”
“他会原谅你的。”
楚青忽然觉得自己的嗓音莫名哽咽起来,“他爱你。”
樊旸眼里现出一丝希冀:“就算我曾经那般对他……?”
“他恨你,但是,他也爱你。”
楚青没说谎,他明白,在楚淮卿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纵使心中布满了对樊旸的怨恨,但是在最深处的地方,依旧翻滚着浓浓的不舍与依恋。
“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樊旸费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挺起来更清晰一些,“穆远山的事情……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我明白。”楚青点头,“我会找到他,然后好好将一切问清楚。”
“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吹一吹那首《大漠谣》”樊旸声音已经断断续续,“算我……最后一次求你。”
楚青没说什么,接过笛子抬至唇边,气息轻吐。
笛声悠远绵长,盘旋绕绕。
樊旸露出会心的笑,缓缓侧过脸,用力睁大眼睛,透过门帘,金色的阳光洒在地面上,朝阳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楚青,谢谢你。”
楚青睡下眼睑,不说话,继续认真吹奏着。
门帘晃动,军医长走了进来,站在床边看了看,轻叹一声,摇头步出营帐。
很快,外边便传出了一众沉闷地撞地声,无数士兵挺直了脊梁,单膝跪地,腰间宝剑抽出,插进身前的土地里。
那是镇东军将士的最高礼仪。
或许数十万将士终此一生,将永不会忘记这个黎明。
皇朝第三次西征,镇东军统帅,皇朝镇东大将军,安国侯樊旸,因遭敌方奸计,落伏中毒,殒于军中。
而这场战事真正的大幕,亦在这一刻,随着朝阳初升,彻底拉开。
第71章 心计
风声萧萧,鼓声阵阵。
二十万大军在江岸边列阵排开,军旗高昂,上书巨大的“樊”字,在半空中迎风飘展。
紧挨着军队的江面上,除了供军队渡江所用的大型楼船外,排在楼船前边还有许多用途不明的小型船只,这些船是楚青临时花了大把的银子从附近村镇渔民手中买来的,船上堆满了干草,又被一层黑色的油布罩住。
楚青与闫焕,钟赛花站在最中央大型楼船的甲板上,举目眺望,越过辽阔的江面,对岸的军队似乎也收拾停当,不过依旧能隐隐约约看出凌乱之势。
他们原本密集的阵型中间莫名稀松了一大块,那地方应当是给最精锐的部队准备的,如今却被一些歪七扭八的杂兵占着,明显是为了让阵型不至于太难看而临时调来撑撑面皮的一帮人。
看来那些百里香果然不出所料的被努尔赤分派给了精锐部队,眼下这情形倒十分符合楚青预料。
“哈哈,那帮蛮子肯定傻眼了!”闫焕见状满眼笑意道,“楚兄弟,我们这就冲过江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暂且不急,地方大将都未出现,不知还有什么打算。”楚青十分沉得住气,命人抬来了三把椅子,就在甲板上坐住了,“今日出兵,我是抱了志在必得的打算,樊旸在天之灵,得亲眼看看镇东军是如何将这些蛮子赶回老家!”
楚青声音不大,只是说给身后的闫焕与钟赛花听,不了却也遭一边的亲兵听进去了,一层一层传下去,到了下边待命的几个副将耳里,顿时让他们一个个对楚青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本是樊旸的军队,就算楚青曾经是军师,又有皇令,接管军队之后这些副将难免对楚青有些间隙,总认为只有樊旸才能挥使他们,而楚青不配。没想到楚青独当大将之后,竟然心中还挂着樊旸,一时让这些昔日对樊旸忠心耿耿的副将感动莫名,原本对楚青存有的一丝芥蒂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副将相互看了看,蹭蹭蹭登上甲板,在楚青身后依次下跪,齐声道:“末将请战!”
楚青一愣,回过头,笑道:“几位将军请起,此时不可太过心急,这隔江而斗不比平原驰骋,比的是耐性,哪边先动,弄不好就是胜与败的差距。”
就在这时,钟赛花忽然一拍楚青的肩道:“他们的头儿出现了。”
江面宽阔,隔得远了楚青也看不清,只能约莫瞧见对面大船的甲板上走上一行人,看模样却不像是努尔赤。
楚青对那几个副将道:“你们下去做好准备,随时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