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青山远(68)+番外
楚青欲言又止,末了,才缓缓道:“时候到的时候,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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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旅途,终于进了洛阳地界。
望着远方巍峨的城门,楚青觉得心情颇有些复杂。
回到这里,望着一切熟稔的景致,脑子里楚淮卿的记忆就会冒出来作祟,斯人已去,倒给楚青凭添了不少伤感。
好在周围除了穆远山便再无别人,楚青也不用时时绷着个脸,可以任意露出本性,伤悲春秋。
萧晋齐与齐铭在离洛阳城还有上十里的地方便出言告辞,连日来京中异变,他们这些当官的得回去探探情况。至于陆晟,倒直接带着闫蔓去了他在城郊的别苑——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不管走到哪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动产。
人一下走了个干净,楚青忽然就觉轻松下来,穆远山看上去一副粗枝大叶的模样,为人却十分体贴,见楚青露出这等表情,立刻觉得他是又想起了樊旸在伤怀,便道:“你若是觉得难受,我们便不要那么急着进城。”
楚青转头,见穆远山一脸小心翼翼,深知他是在乎自己心中所想,展颜笑道:“我若是会为了这么些破破烂烂的事情难受,当初就不会走得那般豁达,你着实想得太多了。”
默了一会,他又道:“我是怕见了樊旸,难开这个口,他肯不肯见我尚是一个未知数,还有那个白真,唉,我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宁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肯面对纠结之人的那种心情。”
穆远山摸摸他的脸,“这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估摸着听见你回来了,樊旸他爬着从将军府里出来都会见你。”
楚青只道穆远山在与他贫嘴,对他这番言语并未在意。二人牵着马走到城门口,负责盘查行人的士兵穿着镇东军军服,看官阶还是个百夫长,那人见到楚青,顿时动作一呆,还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楚青冲他笑了笑:“我们要进城。”
那士兵却兀地嚎了一声:“你是楚大人!”
这一嚎,周围大片守城的士兵全都洪水一般蜂拥而上,将楚青围成一圈,粗嗓门地咆哮声此起彼伏,“楚大人,真的是楚大人!”“楚大人回来了,太好了!”“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通知将军!”“谢天谢地,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楚大人了!”
楚青完全未弄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早有几个士兵簇拥着他上马往城里奔,穆远山嘴角带笑不疾不徐的跟着他,也不说话。待楚青被一路心急火燎地送到了将军府前,将军府那朱红色的大门豁然洞开,滚出一个圆润的身体,扑倒在大街中央道:“哎哟,满天神佛观世音菩萨,你们当真显灵了,楚大人当真回来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楚青试探着朝那人唤了声:“庞充?”
庞充浑身一震,泪眼婆娑冲上来,拽住楚青的手就将他往将军府中拉,楚青回头朝穆远山看去,那人正靠在不远处的一堵墙上,双手抱胸,对楚青做了个“我在这等”的口型,楚青还没来得及对他喊上一句话,已经被拖进了将军府的大门,接着大门轰隆一声关上了。
绕过前院,绕过门厅,绕过回廊,绕过花园,庞充健步如飞,正是朝着樊旸卧房的方向。
“庞管家。”楚青轻言道:“我这般去见樊旸,是不是太突然了一点?”
“不突然,一点都不突然!”庞充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谢天谢地,楚大人回来了,将军他可算是有救了!”
楚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樊旸的房门外已经杵了一片的仆从与丫鬟。
“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去开门!?”庞充尖声喝道。
一丫鬟快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将军刚才好不容易睡着了,大夫说,如果现在将他吵醒,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再睡着。”
庞充狠狠倒吸一口气,捂住嘴,看了看身后的楚淮卿,只能叹道:“不瞒楚大人,将军他……已经好久没睡过觉了,这几天他连床都下不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吃不喝好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整日就念着楚大人的名字,好几个大夫来看诊都查不出病因。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一直盼着老天爷能将楚大人送回来,没想到上苍有眼,大人您真的回来了,我……我……”他说得喉头哽咽,便要抬手去擦眼泪。
楚青忙将他阻了:“庞管家,你与我仔细说说,樊旸他到底怎么了?”
庞充眼泪噗噗往下掉,哭得两眼起泡,楚青眼看是问不出什么,索性走上前去,稳了稳心神,在一众家仆期待的眼神里轻轻推开了樊旸卧房的门。
第45章 白莲花的受难日
这房里的景致还是楚淮卿离开之前的模样,唯一起变化的只有墙上一幅字画,之前樊旸挂在这里的一直是位国手画师为他所绘的将军战马图,此时却换成了幅男子的丹青,画中男子一袭长衫,乌发齐腰,眉间淡漠,纸扇轻摇。
是一副楚淮卿的丹青。
楚青看得出这作画之人技艺的精湛,画得貌似神似,似乎只要望着画,眼前就是个活脱脱的人一般。
“那是莲生大师为你画的。”
身后忽然传来道声音,楚青回头,见红木雕花床上的床帐已经撩起一半,樊旸穿着睡袍撑起身子,用一种柔到骨子里的声音道:“你还记得么,那年北伐突厥前,皇上遣了莲生大师来为我画将军战马图,我便想着让他顺道也给你画上一幅,你却死活不同意,后来我瞒着你让莲生大师悄悄画了,挂在书房里,被你知晓后,还与我斗了好几天的气。”
樊旸揉了揉额头,忽然轻轻笑了出来:“那是你唯一一次同我斗气,我没与别人说过,你斗气的模样十分别致,不叫也不闹,只是话突然会变得特别多,好像要找别人诉苦,最后又死活说不出口,只得说些别的来宣泄情绪,与平常寡言少语的模样着是实大不同。”
“其实我以前就巴不得你多说说话,可下了战场,你话语就少得十分可怜,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晓得你这特性后,甚至巴不得你天天与我斗气。”
静默了一会,樊旸冲楚青招了招手,拍拍身边的床沿道:“淮卿,坐过来。”
楚青心中很是复杂,樊旸与他说话的语气偏生太古怪了些,莫不是已经病糊涂了神志不清?他这么想着,走过去坐稳了,樊旸又将他的手抓住,牢牢握进掌心里。
楚青不自在地想要开口,樊旸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别说话。”表情十分小心翼翼,“我知晓这是梦,是梦我也高兴,淮卿你别说话,我怕你一说话,梦就醒了,你就不见了。”
他手向上抬,在楚青脸颊上抚了抚,“今日这梦却比前几天都要真实些,我居然还能感觉到你的温度,不似之前冷冰冰的。”樊旸缓缓躺下去,闭上眼,眉目间还是轻颤,“淮卿,别走了,陪陪我可好?”
“睡吧,我不走。”楚青叹了口气,任自己的手被樊旸握住,坐了一会,樊旸的气息渐渐趋于平静,他凑近了看,发现樊旸是睡着了,眉目舒展,睡得深沉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