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7)
我在桃源村休养了整整半年,身上的伤才好得七七八八,只是脸上的纱布却不能拆。
曹老爷子说了,如今我面目全非的模样随便拆开纱布会吓到小朋友,只能由它裹着脸,每过一月换一次药。
我本不对这张脸能长好有耐性,曹老爷子却信誓旦旦让我等着,我便也随他去了。
就这样,我正式在这桃源村安家落户直至现在,整整两年多。
桃源村说是与世隔绝,也没有真正和外界老死不相往来,毕竟偶尔探听些外边的消息也是必要的,而且每过段时间村长都会安排一些青壮年集体出村,上外边城镇采购些村子里没有的东西,随着他们的归来,也或多或少能带回些外界秘闻。
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就是北隋与南陈再度重燃战火。
本来外边的国家再怎么打打杀杀,也不干桃源村的屁事,桃源村入口在江边,由一处逆行的水流挡住,还被一大片小树林围着,外人要是没有正确的行进方法,保证连村庄的影子都见不到。
坏就坏在此次两个国家把战场选在江边上,便有些让人头疼了。
村子大半水源来自长江,两国只战了几场,浮尸就让江水都变了个颜色,惹得村民几个月来一直靠井水度日,但由于平日里江水富足,村子里也没有几口井,一来二去,这从不缺水的桃源村,居然闹起了水荒。
后来亏我师父出马,以风水学算出地脉,将几条隐蔽的地下河引到地上,才解了大伙燃眉之急,可江水被污的事情依旧让村长坐不住,三番两头扯着师父上村口去探查情况,一面将随江而来的浮尸拨开,一面商量在村口布一层渔网,就怕有腐烂的尸首顺流飘进村子传播疫病。
我回到住处,煮上饭,又闷上一只烧鸡,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等师父师兄回来。日头逐渐往头顶上冒,阳光涔涔,照得人脑袋发昏,我正靠在篱笆上半梦半醒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耳边有道声音说:“笨小子怎么又睡在这里。”
我睁开模糊的眼,脑袋顶上是个男子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迷迷蒙蒙间,我道出一句:“是邵云么?”
那人一愣,“邵云是谁?”
我也一愣,瞌睡立刻醒了,对啊,邵云是谁?
再瞧瞧眼前这人,身材高挑,布鞋麻裤,上衣半敞着露出线条优美的胸腹肌,头发用一根草绳胡乱绑在脑后,嘴里叼着根马尾巴草,正用一种吊儿郎当的眼神居高临下将我看着。
我将他浑身上下扫了个遍,才道:“师兄,你就算想要勾引我,也许得将裤腰再拉低些,露出点毛发来才行。”
他浑身一震,三两步跳开,捂紧上衣,“谁要勾引你,混小子赶紧把你那色迷迷的眼神收回去,我且问你,邵云是谁,是你原来的名字么,你可是想起来什么了?”
我歪头想想,实在不觉得邵云这名字有什么熟悉的地方,便摇头道:“没想起来,许是胡乱喊的一声。”说罢,我望着正匆忙系衣带子的师兄,又道:“师父呢,他不是和你一道去江边看尸首了么?”
师兄道:“老头子留在村长家喝酒吃肉呢,两个家伙今天在外边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没准正窝在一起幸灾乐祸。”
“什么消息?”
“听说这次渡江战南陈吃了大亏,损兵折将不说,还被北隋一直打到了建业城下,差点连国都都丢了。”
“然后呢。”
“然后那个北隋领军的太师实在是太轻敌,自以为胜券在握,居然在人家城门下边办庆功宴,结果被人家南陈一将军从后方杀了个回马枪,北隋连夜溃败回江北,不光辎重被缴一半,那个太师也被陈国将领当场砍了头,血溅三尺啊。”
我咂咂嘴,“听起来倒十分惨烈,不过师父和村长乐呵什么,他们和那个北隋的太师有仇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师兄挤挤眼睛,“那个北隋太师过江后一路在南陈各村镇搜刮了不少宝贝,结果这次溃败后许多值钱的东西都被扔进了江里没带走,全被我们放在村口用来挡尸体的网给拦住了,那可是一大笔钱啊,你是没见师父早晨见到那些箱子时的模样,嘴巴都要笑歪了。”
我脑补片刻师父那张脸,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搓搓手,只好换了个话题,“到底是南陈哪个将军那么勇猛,潜入敌军后方杀回马枪,不怕被两边包抄么?”
师兄道:“名字叫啥不清楚,只听闻封号是戎威将军,对了,有人在对阵时见过那将军的军旗,好像同你一样,姓邵。”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的捅菊花一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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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高手 ...
厨房中的烧鸡被我闷得香气四溢,师兄与我多言两句便招架不住,嚷嚷着要吃。
天色渐晚,师父他老人家在村长家蹭饭,我则吃了马六婶塞的窝窝头府中鼓胀,索性挥挥手将师兄打发进厨房,白白将一整只烧鸡便宜给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等到师兄吃饱喝足了,我才告诉他他需得去曾老爷子家刷我那个尚未完工的漆。
师兄满脸震惊,一副不想去的表情,“这种活计赚不了几个银钱,下午燥得慌,不如明早再去。”
我沉默一会,才道:“今天那只烧鸡其实是找王猎户赊的账,钱也未付,我和他约了明早收账,你一个人吃掉了一整只,要是不去做工将钱赚回来,明早王猎户那边也不好收场。
师兄打了个饱嗝,无所谓道:“王大哥与我是老相识了,不过一只烧鸡,算他请我吃的又何妨。”
我摊手,“王大哥说了,除了烧鸡,明早来会将去年底赊欠的小麋鹿,年初赊欠的四只鸭子两只野猪腿,还有三个月前赊欠的十斤野牛肉账款一次收齐,我们要是没钱付,就得去他的私人野畜养殖场打工。”
“打工?”师兄眼睛眨了两眨,似没明白我的意思。
“最近王大哥养的那几只花斑猎豹好吃懒动,长了一圈的肥膘,他一直想寻一个有些功夫的人陪着那几只猎豹捉捉迷藏运动运动减减肥。”
我这话说得已经相当明显了。
这村子里村人济济,懂功夫的也就那么几个,例如师父,例如我,例如王猎户,再例如我师兄谷月轩。
王猎户既然要雇人锻炼他家动物,就断不会自己上场,我和师父一个老一个残料他不忍心,说到四肢健全外加身强体壮,除了师兄还真没有别人了。
我打了个哈欠,继续说:“刷漆的工钱是四十个铜钱,王猎户那边的账单是三两银子,我与他说好了,剩下的两百六十个铜钱,你去打工三天就能结清。”
师兄看我半晌,才用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道:“邵无忆,你一定是故意的。”
我默然叹气,“谁让咱们一家老的老,残的残,作为唯一的一个健全人,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师兄满脸黑线收拾了半晌东西,三步一回头,骂骂咧咧地朝曾老爷子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