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然无声地望着一路而去的岑家弟子,垂下头不再多想。既然早已经离开,何苦要想那许多,如今有许多事刻不容缓,岑木衣的婚事倒是能暂且不用放在心上了。
不知不觉地到了下午,各门派的领头之人如同前几日那样聚在湖边的小木台上,或者闭目打坐,或者低声私语。戚宁受了伤,水行门便无人过来了,只派了一个弟子留在这里听消息。
青衣悄然无声地走了过来,打着手势:听说紫檀宫主今日要来。
计青岩轻微点头。
这消息已经来来回回地流传了四五日,都听说要来,却谁也没有见到。紫檀宫主十年中有九年半在闭关,谁也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这次听说他要来,自然是想一瞻仙颜。据说紫檀宫主是南北朝中修为最高的人,与归墟神宗的前掌教并驾齐驱,这些得道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有幸相见,免不了有些殷切期待。
青衣说他今日要来,那么他今日必定是要来。
紫衣壇主先开了口,继续商议在何处安置听魂阵一事。各门各派都想先清理掉自己门派附近的魂修,却也守规矩不能乱来,一切听从调派。紫衣壇主在台正中而坐,深紫衣衫,头戴紫冠,广袖垂落在身体两侧。他的长眉微蹙,不紧不慢地说:“听魂阵在紫檀宫,一日便探出附近七十里的十二个魂修,几个月来已把紫檀宫附近的魂修杀得一干二净——”
话说到这里,远处传来龙吟之声,飘荡山谷。不多时,附近阵阵清风吹来,落叶扑飞,木台上坐着的人头发飘动。一位鹤发老人从天而降,身着老旧朴素的道袍布衫,本来是青色,却像是经年日久洗得褪得白了。这老人长得清瘦,双目似乎洞穿一切般扫向在坐的人,唇边挂着淡淡微笑:“在下颜無。”
木台上的人纷纷恭敬地起身,不敢怠慢,唯有那花家的花落春独坐在角落没有迎身。计青岩是小辈,也随着众人起来,却也不像别人那般谄媚,不动声色地之事看着紫檀宫主颜無道人。
颜無道人微笑望向花落春:“花家家主,多年不见,安好?”
花落春颔首:“承蒙道友记挂。”
颜無道人豁达地笑:“前些日子闭关时炼制出一味药,那时便想起花家家主的体质来了,于三阳之体极是有益,改日亲自炼制些送到花家。”
“承蒙费心。”
“应该的,当年你我联手破敌,岁年代久了,但交情仍在。”
花落春沉静片刻,终于站了起来。
计青岩暗自垂下眸。颜無道人果真心思细密,只这么几句话,花家也不好意思正面作对,紫檀宫在各门派中安置奸细的事,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颜無道人笑了笑:“此番上山在百花城中停了半个时辰,不想刚巧碰上一个年轻的魂修。我把他抓住时,他还十分不服,使出魂器要与我作对。当时街上的人不少,我生怕他伤了什么人,不得已把他打伤捉了起来。这魂修身上的衣服似曾相识,一身浅浅杏色,似乎是个藏在门派中的弟子。不知你们可曾见过此物?”
说着,他摊开手心,四片带血的叶子自他的掌中现出来。
计青岩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四片翠绿色的叶子,心中如同被重击般一沉,忽然间像是天地间什么都消失了似的,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捉起来了?
第90章 主线剧情
木台上众人窃窃私语,颜無道人见没人说话,说道:“那魂修如今被我关在山顶,带上来吧。”紫衣壇主领了命,迅速走了。
谁也不清楚这四片带血的叶子究竟是何物,颜無道人捋着胡须道:“贫道见魂修无数,这四片叶子乃是最狠辣的魂器,以魂气控制四处纷飞,又可以列阵,杀人不过是眨眼之事。好在这魂修年轻,修为尚浅,若是任其自行修习,将来必成大患。”
那云洛山听到这叶子可四处纷飞,脸色却已经白了起来,轻声道:“哥,昨夜伤了我的人,四样东西穿透身体而过,就是、就是——”
颜無道人忽而道:“昨夜有人伤了你?”
云洛山这时候不得不认,点了点头。
台上的人无不静默,心中也隐隐生出些忌惮,魂修出现不过才几年的时间,本只是搅得道修难以修行,隐藏颇深,正面打斗时修为却低,又使不得武器,不堪一击。如今这魂修竟然炼制出武器,还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云洛山打成重伤,若放任自由,将来难说会变成什么样。
锁链之声沿着山路而来,计青岩转头看过去,只见紫衣壇主拉着一个年轻男子自远处而来。男子一身杏色衣衫脏得不成样子,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斑斑血迹。他的手脚都被锁链拷着,仿佛要被人卖掉的牲口一般,踉跄而行。
计青岩的目光就此凝滞,立在台上望着,胸口窒闷,连呼吸也不太顺畅起来。
紫衣壇主牵着锁链的一头走来,忽然间身边一阵猛烈的风,手腕剧痛,手中的锁链就此脱了手,落在一个男子的手中。那男子的长相清若夏荷,冷如寒梅,将被人用锁链拷住的年轻男子抱在怀里,也不管台上的人如何,只是低着头:“灵道。”
关灵道脸上、身上都是骇人的青肿,雪白的锁骨被划出长长的一道伤痕,伤痕交错,望着计青岩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又说不出,只是惨然地笑:“师父。”
颜無道人不知何时早已从台上飞了下来,嘴角带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此乃上清宫的人?”他问。
计青岩低声下气道:“这是我的弟子,年轻不懂事,这中间必定有什么误会。”
紫衣壇主在他身后道:“此人是魂修无疑,我刚才试过了,体内戾气充斥,至少已经杀了数百人,凶残至极,若有不信的可以自去试试看。”
计青岩猛然间把关灵道拉在身后。关灵道的戾气隐藏不得,小时候的事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当真万分紧急。
计青岩站着不出声,好似谁要上前就要与人拼命,颜無道人捋着长长的胡子:“计宫主可知道他魂修之事?”
包庇魂修,当以魂修同罪,不少人都紧张起来,有人连忙笑呵呵地打圆场:“计宫主是南朝排名第二的斩魂士,又是南北朝四公子之一,成名已久,怎可能包庇魂修?想必是他也不知情,否则便是有什么误会。”
另外的人也劝道:“不如让我们试试,倘若真是魂修再处置不迟。”
“计宫主切莫意气用事,如果他不是魂修,自然还他一个公道。”
计青岩紧紧拉着关灵道的手腕,关节泛白,就是不说一个字。众人面面相觑,轻声劝道:“计宫主千万想清楚,包庇魂修——”
有个人已经不耐烦地出了列,顺手向着计青岩抓过来:“啰嗦什么,魂修见必杀之,紫檀宫主都说是魂修了,还同他客气?”
刚要把那锁链抓过来,空中突然飞来道道白影,四散开来,犹如漫天飞雪,那人大叫一声,身体各处飞血四溅。这正是计青岩的成名术法“落雪”,其余的人不想他竟然如此不留情面,惊讶之下也都恼了:“计宫主这是何意?他不过是要弄个清楚,你何必出手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