惋灵歌(8)
“谢大皇兄关心。”我忍受着不适回了一礼,“没什么事的话,璇璞先告退了。”
“哎,慢些走,不急,我适才唤住六弟,是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
“哦?什么问题劳烦大皇兄在这个时辰拦住我的去路?”我已经有点不耐起来,脑子里泛起一阵一阵的眩晕,眼前的人影也有些恍恍惚惚。
“这个问题,就是……”大皇兄笑得诡异:“这次出征期间,我发现一个古怪的现象,无论我的军队怎样变化行军路线,作为敌军的允国军,都能在第一时间得知,然后绕道我军后方予以痛击,这样来回几次,若不是我临危不乱,调度合理,恐怕今日坐在这璇仪殿里畅饮美酒的,就是允国的将军们了!”
“大皇兄调度有加,有勇有谋,臣弟自是早有耳闻,钦佩不已。”嘴上说着奉承的话,我心里确实一阵苦笑,现在头晕乎乎的,多亏了黄胤搀着才能站稳,大皇兄半路把我拦在这里,不会只是单纯吹嘘他的功勋吧。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为何允国军队对我军的动向如此了如指掌?”大皇兄上前一步,走到我面前,“六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头脑晕得越发厉害了,只好敷衍地答道:“臣弟不知。”
“哼。”他突然冷哼一声,“因为,瑾国出了叛徒,有人告密!”
我一惊,昏沉的脑袋清明了些许。
大皇兄接着说:“每日的军情与行军动向,我都会急送回霄城给父皇过目,这也是除了我与几位老将军之外,唯一透露情报的地方,六弟,你说,在这个关节上,会出一些什么状况呢?”
我的酒已经彻底清醒了,大皇兄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这皇宫中,能自由进出御书房而完全不受阻拦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父皇,另一个,就是我。
“你在怀疑我?”我站直身子,仰头看着他。
“六弟,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给你说说我的看法。”他冰冷地笑自嘴角漾开,“我现在正在努力的寻找证据,若是皇宫里有这样的毒瘤,是一定要拔除的,不然,我瑾国永远也无法太平!”他最后一声大喝,惊起了不远处树梢上栖息的飞鸟。
我一笑,转过身不再看他,“黄胤,回宫!”
“奴才遵命!”黄胤小跑着迅速跟在了我背后。
我面目平静地向前走,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身后锐利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大皇兄回宫已一月有余。
整整一月,除了父皇召集的几次皇族聚会,我没有踏出瑞宁宫半步,因为只要一离开这里,总有人躲在暗处如影随形。
这皇宫里是何时布满大皇兄如此多的眼线的,我不知道,只是每一次出门,我都能察觉到那些隐藏在角落里浑然不离我身的目光。
“他们真是比那些保护皇族人员的大内高手们还要尽职尽责呢,黄胤,你说是不是。”我坐在瑞宁宫二层的窗台上,手里端着刚酿出的碧瑶春,对着隐藏在院子里那颗大榕树树冠上的黑影示意般地举起酒杯。
榕树的枝桠抖动了一下,许是那黑影未料到我会发现他,自行退走了。
“主子,您再这么悠闲下去,非出事不可!”黄胤的语气急躁了些,在一边苦着脸说:“您还看不出来吗,大皇子已经开始行动了,如今这皇宫里到处都是他安插的人,就连右丞大人身边也有了人监视,再这么下去,情况不妙啊!”
“不妙什么?”我冷眼看他,“太子之位被他抢了去?呵呵,黄胤,你是知道我向来是不稀罕当那皇帝的。”
“可是您就这么甘心被盯着?瞧您最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非憋出病不可,我是为您着急啊!”黄胤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整张脸都要挤成一团了。“哎,要不,您去找找皇上,没准皇上能给您做主。”
我酒杯一挥,喝道:“找屁!”
他全身一抖,立刻禁声了。
“黄胤啊黄胤,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学着长长脑子,吃得这么肥头大耳,我还真是养了个蠢货!”我嗔道。
黄胤脸色发白,忙不迭地跪下了,“奴才该死,奴才知错。”
“哦?你知错,好吧,你且说说是错在哪里了?”又满上一杯,我眯着眼问。
“这……”他脑袋晃了又晃,脸色由白变黄,再变白,终是认命般地一垂头:“主子,您就别刁难奴才了,您也知道奴才读的书少,哪像主子您啊,满腹经纶,出口成章,抬头见明月,低头就出招,简直就是那……居心叵测之辈!”
他这话一出来,我端着的酒杯顿时顿在了半空中,周围无比清晰地传来数不清的闷气声。我只微微一抬眼,那些站在房间里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脸色憋的通红,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见我望着他们,更是故作正经,脸上不断抖动的肌肉真的无比滑稽。
“唉,黄胤啊,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哭笑不得地放下酒杯,挥挥手,“你起来吧。”
“是……”他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埋着脑袋退至一边。
“黄胤,你想想,大皇兄在皇宫里这样广布眼线,连你我都能察觉,父皇他会全然不知情?”
我这话一出口,黄胤他立刻像是恍然大悟般抬起头:“啊,主子你的意思是……”
“闭嘴,没让你插话!”
见我又是一声喝,他嘴巴张了张,终于还是没有讲出话来。
我接着说:“你以为这些我都没想过,其实我早就意料到了,如果没有父皇的默许,大皇兄他定是不敢在皇宫里如此兴师动众的,更别说监视皇子与大臣的行动。”
“那您的意思是……”黄胤小声问。
“这不明摆着么,他已经说动了父皇,也就是说,父皇也开始怀疑我了。”我低垂下头,叹口气:“现在我如果去找父皇让他停止大皇兄这些荒谬的监视行动,父皇不光会找个理由推辞掉我的要求,更有甚者,我还会背上一个做贼心虚的名号,到那时,他们就更有理由怀疑我就是那叛国贼。”
听了我的话,黄胤露出担忧的神色:“那主子,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黄胤,你要明白风水轮流转的道理。”我从窗台上翻下身,走到他面前,“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父皇现在宠我爱我,皆是因为我的生母是前皇后,可是一个死人的力量能维持多久呢?就算她生前再如何伟大,现在也不过是一摸黄土,终将被时间掩埋,被世人遗忘,总会有替代她的人出现。换句话说,当那个可以替代我娘亲的角色出现时,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权势,地位,父皇的宠爱,大臣的巴结,都将会踪影全无,到那时,我孤身一人,甚至还比不上那些庶出的皇子与旁支的皇亲国戚。”
黄胤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不,主子,我相信皇上是真心对你好,真心爱着瑞宁皇后的,不然何以让皇后之位空缺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