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帝第三部 青帝篇(7)+番外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何昭宇不是受了重伤?」
夜伽耸了耸肩,「为什么我要回答你?」
白帝淡漠地转开目光,「你当然可以不用回答。」
盯着那风采依旧的面容,夜伽终究还是不忍,「他是受了重伤,不过死不了。」
白帝心一颤,那个单薄又坚强的人,怎么受得了一次又一次的重创?
试着运气,可是经脉阻塞不通,丹田空如虚谷,冷笑一声,「你们给我吃了酥骨软筋散?」
夜伽轻笑,「你连昏迷时都能杀得人仰马翻,醒过来谁能治得住你?」
霎时间,昏迷时一幕幕情景旋风般在白帝脑中闪过,一种幸福温馨充溢了心胸,那相握的手,虽然只有一瞬,也够自己回忆下半生了……
夜伽一下子呆了,这是冷漠无情、孤傲自许的白帝吗?那温柔的笑容,似蓝天云影拂,海宇扬澄波……
可惜这笑容只为一个人而绽放……
什么叫又酸又苦,为情所困,自己算是尝到了。
心中的疑问一定要问个清楚,「还记得十年前你的登基大典吗?」
白帝微怔,陷入了沉思。
「冥教在那次典礼上大举出击,结果双方杀得天昏地暗,当时,你才十八岁,却神勇无敌,凡是与你对敌的人无一活命……」
久远的记忆鲜活起来,那是在父亲初丧、自己发誓永不出江湖之后举行的典礼,当时的心情极度痛苦,几乎无法自制,一腔愤怒全部发泄在来袭的冥教弟子身上。
那一战自己杀了多少人,根本记不清了,漫天的血光遮住了眼睛,每一个与自己对敌的人都不放过……
夜伽悠悠道:「我那时只有十四岁,第一次接任务,混在人丛中看你的登基大典……」
十八岁的白帝长发飞扬,白衣飘摇,潇洒俊逸,神清似水,登基的一刻,夜伽只觉得见到了九霄之仙自天而降,从此心头深深刻下了这个身影,魂梦长相随……
十年后再见,飞仙已成天神。
「那天,你杀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吓呆了,根本不知道还手,可是你竟然只看了我一眼,就这样走开了……」夜伽直看进白帝眼眸深处,「这十年来,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多年的疑问就快有了答案,夜伽居然紧张得直冒汗。
白帝淡淡一笑,「我不记得了!」
如此残酷的回答,「哗啦」击碎了十年美梦。
夜伽爆发地大叫:「不,你记得,白帝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冥教八天王你只在十年前见过六个,可你认出了夜摩,在干军万马中也叫出了我的名字,你根本没忘!」
「好,换个答案,我没看见你。」
夜伽倏然呆住,半晌,方惨然一笑,「白虎无情,我今天领教了。不错,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能妄想你天下无双的白帝记住我?就算记住,也不过是敌人,是我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白帝微叹,良久,冷淡的神色渐转为怜悯,「痴人,你既知是我的敌人,又何须了解那么多?对敌人有情就是对自己残忍……」
夜伽耳边嗡嗡直响,他听见了什么?
狂喜如巨浪滔天,不问了,白帝竟为他着想,这一生,死而无憾!
帐帘一挑,萧远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双目熬得通红,粗豪的眉宇间满是疲惫。
白帝立时明白,萧远肯定吃了败仗,身为主将,罪责不小,定然是为了紧急制定对策,以资补救,才弄成这样。堂堂武狂居然败在何昭宇手中,想想就禁不住要笑。
萧远当然看出了白帝讥讽之意,喝命夜伽:「你出去。」
夜伽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到帐门,又回头深深看了白帝一眼,便退到帐外,静静地守候。
那一眼充满了关切和忧虑,令萧远本来就沮丧的心情更加败坏。
帐中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僵硬沉默。
萧远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在白帝面前,想说什么,却又忍住,然后继续踱步。
反复几次,白帝终于不耐烦了,「一国之将,何必如此拘束?要杀要砍,有话直说。」
萧远长叹一声,「你烧我粮草,杀我士卒,毁我大计,若换了从前的萧远,早已狠下杀手,岂会这般优待于你?只因我敬你足英雄好汉,处处留情,你反不识我一番心意吗?」
白帝冷冷一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才暂时不杀我的吧?」
「我是想留你诱何昭宇等人,可也不必这样厚待你。」萧远轻轻摇头,神情颇为落寞,「自古英雄多寂寞,知己一个也难求。我纵有征服万里江山的雄心,无人共勉,也是枉然。看尽天下英雄,也只有你和我当得起。你我如能连手,势必无敌于天下。」
说到激扬处,萧远全身郡散发出豪气干云,大仆睥睨天下,傲视群雄之势。
「还有,你与黑帝之间的事我多少也听说过。虽然黑帝是大辽的玄武神使,受到皇帝和贵族的器重,不过,只要我一开口,必能将你的白帝宫封为辽国的护国神宫,地位势力远在黑帝之上,岂不遂了你战胜黑帝之意?」
白帝双眉一轩,一种奇异的光渐渐笼罩上脸庞,忽然掀被下地,身体摇晃了几下,强自稳住,一步步走到帐外。
萧远莫名其妙,「你要干什么?」伸手欲扶,却被白帝挡开了。
一见白帝出帐,左右的辽兵全吓得向后退。
此时残阳如血,雪原似困脂初染。天空碧蓝,彩云朵朵,霞光万道,景色如画。
白帝向远方一指,「这就是你要的万里江山?」
萧远一怔,「是又怎样?」
一层霞光染红了白帝的脸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你打下万里江山,又能坐稳多久?自古至今,只有周朝坐了八百年,最后也不过被秦灭六国,改朝换代。你能保证你的大辽江山相传多少年?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萧远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辞,一时竟答不上话。
「人生不过百年,离乱多,聚合少,百姓也只想过两天安稳日子,却被那些整天梦想万里江山的人弄得家破人亡……」
白帝倏地回过头,「我和黑帝只是个人恩怨,岂能祸及苍生?」
萧远茫然若失,「你是天下英雄,难道没有扬名天下的抱负?」
白帝微微一笑,「我自认不是英雄,也无意扬名,只要能与平生所爱平淡相守,于愿足矣。」
雪原寒风拂起白帝的衣衫,西山的落日红光渐淡,黄昏中只看见白帝的眼睛亮若晨星,一种悠远的思念在眸光中暗暗酝酿。
这样的白帝,格外动人心魄,连萧远都迷惑了,只听见心脏「怦怦」的跳动声,越跳越响,几乎要冲出胸膛。驰骋疆场、纵横无敌的大将军平生第一次像青涩少年般感觉无措、慌张……
站在远处的夜伽默默看着白帝修长的背影,早已痴了。
白帝仰望天空,一丝淡淡的笑浮现,「今天,又是月圆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