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无淡淡道:「我是你的仇人,你又何必费心救我?」
「我爱救谁便救谁,不想死的,就闭嘴!」燕白羽凶狠地吼了一声,倒头便睡。
云若无十分恼怒,正要发作,忽见燕白羽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下去,形容枯槁,神色憔悴,心中微微一动,满腔怒气渐渐消散了,不自觉地轻轻叹口气。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为他著想,这样关心过他,在那个冷冰冰的家里,任何人对他都是不理不睬,反而还不如眼前的仇人。
云若无突然惊觉,自己在胡思乱想什麽,赶忙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著。
迷迷糊糊的辗转到半夜,猛烈的敲门声大作,燕白羽立刻跳起,未及躲避开,「匡」的一声大响,门被撞开,几十名官兵冲入,可怜那位大夫早已不知去向。
「奉命搜查大海盗燕白羽,统统给我站好!」领头的统领凶神恶煞地抢到床前,一把掀开了被,顺手就去拖云若无。
燕白羽大怒,横身挡在床前,「他重病之人,你们就是搜查,也要照顾一下吧?」
「照顾?没准他就是燕白羽!你小子让开,不然,老子宰了你!」统领挥刀便捅,燕白羽不想动手,侧身一闪,那统领便揪住了云若无。
虽然云若无病得面黄肌瘦,仍然掩不住眉目俊美,气质清华,那统领顿时心生邪念,喝道:「这个人可能就是海盗燕白羽,其馀?杂人等都带出去审问,老子要亲自检查这小子。」伸手就扯云若无内衣。
燕白羽被推搡著向外走,敌众我寡,他不想硬拼,忍著气顺从。
「卑鄙!」
云若无怒极,手指一弹,他力气不足,准头仍在,统领只觉手腕一麻,连忙缩手,幸而穴道未曾被封,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饶不了你。」
一拳击去,云若无躲闪不及,倒在床上。
那统领狞笑著,顺势压在云若无身上,乱摸乱捏。云若无空有一身武功,久病不支,竟受这等小人侮辱,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晕了过去。
燕白羽明知自己应该早点脱身,可是眼见云若无受辱,一股怒火直冲顶梁,热血上涌,大吼一声,纵身扑至,一脚踢倒那统领,抱起云若无,旋风般冲出了门。
事出突然,官兵们都没反应过来,那统领躺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嗥叫:「快抓住燕白羽……」
夜色如墨,燕白羽横抱著云若无疾奔,召集的号角一声紧似一声,四面八方都响应著,合围过来。
情急之下,燕白羽只好退入一条小巷之中,奔到尽头,却又是条死胡同。
无路可走了。
云若无心下明白,若不是为了自己,燕白羽早已逃之夭夭了,叹了口气,低声道:「放下我,你自己走吧,我是你的仇人,你没必要救我。」
「放了你?你可是我威胁云悠扬的法宝,到时捉了你哥哥,再跟你一起喀嚓掉!」燕白羽也不管自己的话是否可笑,急中生智,纵身跃上墙头,跳入一户人家。
这只是一户普通人家,四周一目了然,无处藏身。
追兵的喊叫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另找地方躲藏,燕白羽目光一闪,说了句「抱紧我」,和身向院中央的水井跳入。
云若无不由自主用力抱住了他,只觉周围一凉,人已下了井。
井约有一丈来深,水直没到燕白羽的腰。
他一手扣住了井壁上的半截断砖,撑住自己,一手使劲将云若无托离水面,免得受了水寒。
井中非常狭小,两人只能紧紧地挤在一起,云若无的上衣基本上撕坏了,赤裸的肌肤贴在燕白羽的胸口,明知他是一番好意,可也窘得无地自容,脸红得几欲滴血。
无由解释,自己的心也怦怦乱跳,燕白羽索性只当不知,死盯著井壁上摇曳的一根青草,目不斜视。
井中又湿又寒,云若无大病在身,冻得直打冷颤,咬牙强忍。忽觉一阵热气从燕白羽身上传了过来,蕴蕴腾腾,将自己包住,一下子怔住了。
燕白羽不顾危险,用真气在替自己抗寒!从小到大,有人为他这样著想过吗?
云若无猛一抬头,对上了燕白羽深沉的眼睛,清冷的水光倒映在两人眸子,异彩流动,彼此心中都是一动,似乎看出了什麽,又似乎十分迷茫。
外面嘈杂声大作,官兵进来搜查了,一时孩子哭,女人骂,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足足乱了半个时辰方才平静。
又过了片刻,燕白羽确定官兵已走,这才慢慢爬出井,累得气短胸闷,手臂酸麻,只得轻轻将云若无先放在地上。
天边已透出一层薄薄的光亮,燕白羽见云若无衣不蔽体,便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
「我不冷……」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连云若无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禁涨红了脸。
这语气不再有任何敌意了。
第二章
燕白羽不知怎的心情大好,嘿嘿一笑,抱起云若无便悄悄出了门,迅速穿过几条街,又跳进了另一户人家。
此处却是高堂深院,房舍轩敞,连绵成一片,甚是富丽堂皇。
云若无大奇,「这是哪里?」
「泉州知府的私宅,怎麽样,不错吗?我每次来泉州都住在这儿,样样齐备,还安全。」
云若无暗自佩服,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会想到,官府到处要抓的人,会藏在知府家里?
燕白羽熟练地绕门过户,钻入一个假山洞中,在石壁上按了几下,「呼」的开了一道小门,进去之後再关闭,丝毫痕迹也看不出。
走了十几步,又推开一道小门,里面就是一个小房间,又窄又矮,四个透气孔射入缕缕光线。内有一张小床,被褥俱全。
云若无惊奇万分,「你怎麽知道这里有房间?」
燕白羽将他放在床上,笑道:「因为当年改修房屋时,我在这里干过活,几个兄弟顺便帮忙修了这个藏身处。」
「你不怕被发现?」
「这幢房子已有百年之久,大小二百来间房,谁会注意这个小地方?」燕白羽敲敲墙壁,「外面就是收藏杂物的库房,一年难得有人来一次,最安静不过,适合养病。」
「你让我在这里养病?」
燕白羽若不经意地道:「大夫说你长期缺乏休养,小病拖成了大病,须静养两个月才行。」
云若无又大吃一惊,「你也要在这里待两个月?」
「当然,要不然谁去找东西吃?」
「太危险了,你随时都会被发现的。」
望著燕白羽脸上泛起的笑意,云若无这才觉得刚才的话太过关切了,低下头,说不清是什麽滋味。
对方可是切齿痛恨的仇敌。
「你给我好好地养病,倘若敢打逃走的主意,我就打断你的腿!」威胁的言词从微笑的口中说出来,格外滑稽。
燕白羽顺手牵羊这一招用得非常高,一天的功夫,吃穿用度诸般东西,都已搬入密室,只是熬药麻烦,他就半夜里偷偷去厨房煮,云若无苦劝他不要冒险,他也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