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映出一个刚硬英武的青年军官形象,惊得李云龙吐了一下舌头,那是自己吗?
“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楚云飞不知何时进来了,低声赞叹,伸手拿起大衣,慢慢替李云龙穿上。
镜中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军服,一个挺拔刚毅,一个儒雅英俊,既对比鲜明,又无比和谐。
楚云飞诚挚地说:“云龙兄,你我既可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搭档,也可能成为势均力敌的对手,一切皆在云龙兄的一念之间。”
李云龙利落地转过身:“楚兄说错了,这取决于蒋光……不,取决于蒋大总统。你我都是军人,只能一切行动听指挥。”
楚云飞神色一黯:“云龙兄当真铁了心跟共产党走?”
李云龙心里忽然浮起了一丝歉意,楚云飞确实是真心真意在邀请,只可惜,他们加入的不是一个党,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李云龙这辈子只听陈旅长的话,他指到哪儿我打到哪儿……”
抬出陈旅长,楚云飞顿时哑口无言。作为黄埔五期的学弟,他对出身黄埔一期的陈旅长不便非议,李云龙轻轻巧巧就回绝了所有的试探。
楚云飞向镜中投去最后一瞥,自我解嘲地笑笑,如此和谐的一幕终究是不可能出现的,或许,只有在梦里,可以回味一下吧……
李云龙大步走出房门,放开嗓门叫:“段鹏!”
段鹏带着几个战士抬了个大箱子,快步走来,敬礼说:“团长,张参谋长让我们捎来的东西。”
李云龙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张大彪,特别能领会领导的意图。
“多谢楚兄的仗义相救,这点缴获的战利品就当是谢礼,别我说客气的,要不咱们就不是兄弟了。”
楚云飞微笑:“自己兄弟当然不必客气。”他在段鹏打开的箱子里随意翻捡,脸上却是什么也瞧不上的表情。
李云龙当然看了出来,咳嗽一声说:“楚兄有什么喜欢的,只管开口,只要我李云龙有……”
话还没说完,楚云飞已经笑着接口:“难得云龙兄这么爽快,我就是喜欢你戴的罗马表!”
李云龙顿时目瞪口呆,大话说出口,当着众人的面,反口岂不成了笑柄?可是这手表是自己死乞白赖从赵刚那里抢来的,怎么送人?
楚云飞笑眯眯地上前,解下李云龙的罗马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端详了半天:“很好,很好,哈哈哈……”大笑而去。
李云龙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回眼看见段鹏在跟那几个战士挤眉弄眼,于是一声爆吼:“看什么看,走!”
36、
城外,李云龙骑马的身影渐渐消失远方。
夕阳只余下一点余晖,照在楚云飞的脸上,反映出一种特别的光彩,显得分外柔情。
他把玩着手里的罗马表,露出深思的表情。这是一款不锈钢材质的手表,因为长期佩带以及缺乏保养,表面变得很旧,金属表链却磨得发亮。
即使对楚云飞来说,罗马表也是一种奢侈品,如果是在上海或是北平,那简直是一种高贵身份的象征。
孙铭副官满腹疑窦,忍不住问:“团座,您为什么要李团长的旧手表?”
楚云飞微微一笑:“因为这是赵刚的手表。”
孙铭更疑惑了:“那您为什么要赵刚的手表?”
楚云飞笑得意味深长:“因为这是赵刚送给李云龙的手表。”
可怜的孙副官已经完全被绕晕了,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夕阳慢慢沉入地平线,光线渐渐朦胧,明月初升。楚云飞伫立的身形仿佛是一幅剪影,清晰地印在暗蓝的天空下。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原野的冷风中。
××××
除夕,好酒的李云龙没有像往年那样与大家开怀畅饮,只敬了一碗酒,就离了席。
干部们心照不宣,捉对厮杀,开始拼酒。
李云龙推开卧房的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蹲在火盆前的小卜忙起来敬礼,刚要开口,李云龙摇了摇手,又向后指指门,小卜便乖乖地出去了。
炕上躺的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手都伸出了被。李云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将那细瘦的手臂塞回被中。
赵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咕哝了一声:“怎么不去吃年夜饭?”
“这不是来陪你么……”李云龙压低了嗓音,生怕声音大了吵得赵刚头晕。
“我也就是睡觉,不用陪,你去喝你的。”赵刚想侧过身,可是左肩还是很疼,不得已,只好转向右边。
偏偏右边炕脚放着那套崭新的晋绥军军服,李云龙赶紧假装整理被褥,悄悄将军服塞进了被子里。
赵刚淡淡地说:“你有了好手表,那只罗马表也该还我了吧?”
李云龙下意识地抬起手腕,这才发现戴的是一只刚缴获的日本精工表,登时满脸尴尬。
“咳咳,小赵啊,你伤还没好,操心多了不利恢复,来,喝点红枣桂圆粥……”
赵刚认真地看着李云龙,直到他局促不安,满头出汗。
“哎哟,前两天战斗的时候,那罗马表丢了,当时太混乱了,也不知滚到哪儿去了。都是段鹏这小子混蛋,也不帮我照看着点……”李云龙在赵刚的注视下越说越低,到最后已经忘了要说什么。
赵刚不冷不热地说:“掉哪儿了?我让小卜找去,以他那认真细致的态度,就算把蛇盘谷翻个底朝天,他也能找到。”
37、
李云龙嘿嘿干笑两声,“噌”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崭新的精工表:“费那事儿干吗?我给你留了一只好手表,看,跟我一样的,多登对。”
“我不喜欢,再好的手表也没有意义。”赵刚努力坐起身,李云龙急忙去扶他,却被赵刚甩开了手。
“这这……这大过年的,小赵你生什么气啊?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李云龙赶紧抱过被子垫在赵刚的后腰,让他靠得舒服点,结果那套晋绥军军服又从被窝里掉了出来,散了一炕。
赵刚的神色更冷淡了,右手拎起那件呢大衣,捏了两把:“哟,质量真不错,全毛呢的,挡风又暖和,穿了还特别神气。那天回来的时候,引起多大的轰动啊,十里八乡都跑来看,以为你当了晋绥军的大官,发大了。”
李云龙吃了一顿冷嘲热讽,却不敢有半点脾气,满脸赔笑:“那不是棉袄扯坏了没得穿,我才穿了楚云飞的,你总不能让我大冬天光屁股跑回来吧?”
话说出口才发现有问题,每一句都似乎有歧义,仿佛成了不打自招。
赵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呼”的掀掉狗皮大衣,转身就要下炕。
李云龙吓坏了,赶紧抱住他:“小赵,小赵,别,别呀,我啥都招,你先别激动……”
已经来不及了,赵刚动作过快,牵动了伤口,苍白的脸上马上冒出一层冷汗,身体也泄了劲,软在了李云龙的胸口。
李云龙慌忙把赵刚抱起,靠在自己身上,看着他忍受痛苦,又帮不上忙,不免后悔心疼,只能替他轻轻擦拭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