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发现赵刚在发愣:“你怎么染上老佛手的毛病了?魂丢啦?快进被窝,当心着凉。”
赵刚耳根子都红透了,忙拱进被窝里,刚才的失言让他羞愧不已,尽管李云龙那个大老粗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说了黛玉娇嗔宝玉的台词。
自然,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顶着一圈青。
小卜又被团长大人劈头盖脸一通骂,原因炕烧得太热了,害团长一宿没睡着。
小卜欲哭无泪,这炕凉了挨骂,烧热了也要骂,到底还让不让人有活路了。
如果小卜同志看的戏多,他一定会选择大唱《窦娥冤》。问题是他目不识丁,不知道那两句著名的台词,只好悲愤地努力钻研不冷不热的烧炕技术去了。
10、
经过八路同志们的不懈努力,为当地村民准备了上万斤的燃煤,保证了过冬的燃料。对于这样的成绩,政委同志表示很好,团长同志表示漠视。宣传干事为难了,这到底该不该表扬?考虑半天左右为难,最后不了了之。
但是政委发现他没地方睡觉了,原因是刻苦钻研的小卜认为炕烧得不好是设计有问题,于是奋勇扒了炕重砌烟道。问题是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炕也不是一天能砌好的。面对一屋子砖头灰土,政委除了摇头叹气,还能说啥呢?
晚上查哨的时候,赵刚路上遇到了李云龙,突然手里被塞了一把东西,疑惑地低头看时,却是一把大红枣。很快嘴里也被塞进了一个,嚼了两下,甜丝丝的。
“别告诉我又是老佛手给你出的主意,这回改红枣了?”赵刚斜睨了一眼。
李云龙嘿嘿地笑:“补血养胃的,我就说老佛手麻烦,拿个针管抽点老李的血输给你,这多简单。他非说啥血型不对,现在又没条件验血型,死活不肯干。”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赵刚觉得这红枣实在很甜,忍不住又吃了几个,含糊着说:“你别为难老佛手了,这红枣挺好吃的,还有吗?”
李云龙把手里的红枣都给了赵刚,看他吃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弯眉笑眼,心里美滋滋的。
晴朗的夜空如蓝水晶一样透明清澈,月光如水撒向大地。两人并排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心里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温馨。
赵刚抬头望着碧空中圆圆的月亮,恍惚想起今天是农历十五,心里想起一句诗:“银汉无声转玉盘。”
“你说的是啥意思?”李云龙莫名其妙。
赵刚这才发现刚才不知不觉把诗念出来了,解释说:“意思就是天上挂着的月亮像玉做的圆盘。”
“玉做的盘子?那不就是石头盘子,有啥用?照我说,这月亮像白面锅盔,能存放还顶饿!”
赵刚嘴里的红枣一下子喷了出去,笑得直不起腰来。李云龙是标准的实用主义者,在战争年代,锅盔确实比玉盘实用,至少可以饱腹。
工农与知识分子相结合,需要弥补不仅仅是这段差距,至少在现阶段,实用主义远远大过理想主义。
只是,要让赵刚把月亮联想成锅盔,估计还要再等个三五年。
进了院子,李云龙说:“小卜炕还没砌好呢,你干脆搬到我那儿睡吧,反正睡你那儿跟睡我这儿也没什么两样。”
赵刚一想也对,再说确实没地方住,于是连铺盖带人搬过去了。但是,到了人家的一亩三分地,还是不一样的,所以,赵刚一不留神把自己又赔进去了,懊恼不已。至于李云龙,那就跟娶了新媳妇似的,笑得满脸都能开出花儿来。
不到一个月,日本宪兵队的狼狗丢了一半,弄得日本人如临大敌,专门成立了调查组,调查到底哪方面的势力要展开一场特殊行动,以至于要首先对付大日本皇军的警犬队?一圈查下来,调查组沮丧地发现,原因不过是八路军李云龙部冬天想吃肥狗而已。这个调查结果直接让宪兵队队长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11、
李云龙倒是攒了十来张上好的狗皮,准备做件狗皮大衣。赵刚本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原则,向村里专门做皮货的裁缝学了几天,硬是一针一线把狗皮大衣缝了出来,还别说,穿上身挺有模有样的,喜得老裁缝大赞赵刚心灵手巧,直是遗憾不能收他为徒。
赵刚让李云龙试穿,尺寸什么的,都正合适。衬得李云龙神气活现的,学着戏台上的人物来回踱了几个方步,哈哈大笑着说:“像不像大老爷?”
“大老爷不像,像土财主。”赵刚也笑。
“你直接说我是暴发户得了。”李云龙脱下大衣,“太暖和了,我穿嫌热,你穿。”
“按你身材缝的,我穿嫌大。”
李云龙不由分说将大衣套上赵刚的身:“过一阵子长胖点不就行了?这样,白天你穿,晚上咱俩盖了睡,充分利用,多好。”
穿着似乎还带着李云龙体温的大衣,不知怎么的赵刚就想到那句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与子同袍,同上战场,生死相随,永不背叛……
赵刚的眼睛闪闪发亮,热血在他浑身激荡,无意中,他和李云龙上演了一场古老的军中情谊,让他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李云龙当然不会知道,这一件狗皮大衣给骨子里充满革命浪漫主义的赵刚留下了无限美好的回忆,他只是为赵刚的高兴而高兴,于是又拿出酒来和赵刚对喝,直到酒意醺然而睡去。
他之所以在后半生中对这一幕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一夜赵刚特别温顺,就像小猫一样,软软的,让人从心里到骨头都酥化在一湾春水中。
李云龙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温柔待他的人,蒙昧多年的心被深刻真挚的似水柔情融化了,他尝到了被爱的甜蜜与幸福。
从这一刻起,李云龙真正地脱胎换骨,沿着新的人生轨迹走了下去。
李云龙一直将赵刚的生命等同于自己的生命,但是,从那一夜开始,他毫不怀疑,赵刚已经高于一切。他是他的精神,是他的理想,是他生命的原动力。
他不会说动听的甜言蜜语,可他会毫不犹豫为他挡子弹,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12、
1942年冬,整风运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特派员安波被派到独立团帮助进行整风运动,对于这位从延安中央党校来到前线的特派员,李云龙从一见面就没有给过好脸色。
“外表忠厚,内藏奸诈!”这是李云龙给的结论。
赵刚曾经听说过,红军时期鄂豫皖根据地肃反时,李云龙的政委、副团长都被冤杀,因此对特派员从来没有任何好感。但是在目前情况下,特派员代表着中央总学委,说话还是有相当的权力和分量,这关系着政审能否过关的大问题,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李云龙及其他团里的干部着想,他怎敢怠慢?
安波倒是和赵刚挺聊得来,他家境贫寒,通过刻苦念书,读了一个师范学校,曾经当过几年中学老师,后来接受了进步思想,做过地下工作,身份暴露后,辗转奔赴延安,因为思想纯粹,表现积极,颇受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