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山海经系列之二/新修出书版)(277)
陆渐才知身世,生父就已亡故,一时间,心中不胜恍惚。宁不空听沈舟虚没了生气,急道:“沈瘸子,你话没说完,怎么就死了?天部画像呢?画像代代相传,你还没传给这小子呢!”若非忌惮陆渐,早就扑了上来。
宁凝苦笑道:“爹爹,他死了。”宁不空额上青筋迸出,厉声道:“胡说,这瘸子诡计多端,必是装死。”
“他真的死啦。”宁凝幽幽说道,“人死万事空,他死了,我的恨也平了……”她看了陆渐一眼,见他若痴若呆,自己说了这些话,他也不曾看上一眼,宁凝心中一酸,心知再不离开,势必失态落泪,于是咬咬嘴唇,转身即走。宁不空纵然乖戻,却拿这女儿无法,又知陆渐厉害,有他坐镇此地,再无便宜可占。他心念数转,恨恨一跌脚,转身要走,不防沈秀大声叫道:“宁先生且慢,我也随你去。”
商清影失声叫道:“秀儿……”沈秀却不理她,冲宁不空一膝拜倒,大声说:“还望先生收留。”
宁不空冷冷道:“我为何要收留你?”沈秀咬牙道:“沈瘸子不仁,我也不义。他不拿我当儿子,我也不拿他当老子。从今往后,我与天部一刀两断,全听宁先生一人支使。”“也罢!”宁不空阴沉沉一笑,“你傲我火部的记名弟子吧。”沈秀喜滋滋地说道:“多谢宁先生。”宁不空冷冷道:“你先别谢,你既是我火部弟子,就要遵守火部的规条,若是违我号令,我一把火将你烧成炭灰。”
沈秀打了个突,默默起身,站在宁不空身侧。商清影惨声道:“秀儿,你别走……”沈秀看她一眼,冷笑道:“你不是有儿子了么?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之间全无干系。“商清影不料他得知身世之后,变得如此决绝,眉梢眼角只有怨毒,哪里还有往曰温柔顺从的样子?一时间,她喉头发甜,身子摇晃不定。陆渐急忙将她抉住,怒道:“沈秀’她对你情义深重,你怎么这样绝情?“沈秀望着商清影,稍微流露迟疑,跟着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第三十九章 八图合一
谷缜忽地大叫一声,纵身跳了起来。时辰已到,“无能胜香”失效,谷缜大踏步走向谷神通,脱下袍子裹住尸体。商清影欲要上前,谷缜喝声“滚开”,耸肩将她顶开,形单影只,走向庄外。
商清影望着他的背影,心头似要滴血,较之沈秀离去,更是痛楚几分。叫声到了嘴边,化为了一串喃喃低语:“缜儿,缜儿……”这么念了两声,一阵天旋地转,忽地昏了过去。陆渐抱住母亲,又看了看陆大海,心中不胜茫然。陆大海久经世故,说道:“渐儿,你先带你母亲回屋歇息,沈先生的后事我来张罗。”陆渐苦笑答应,又见五名劫奴走上前来’便吩咐五人协助陆大海料理丧事,又让燕未归召来庄内仆婢照顾商清影。
夜半时分,商清影方才醒转,不吃不喝,也不言语,只是盯着陆渐,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陆渐只好守在床边。母子二人默然相对,直待玉烛烧尽,商清影才沉沉睡去。
陆渐退出卧室,来到庄前,只见喜堂红彩撤尽,白花花立起一座灵堂。望着灵柩,陆渐百感交集。父子两人全无恩义,沈舟虚的所作所为,陆渐赞成者少,厌恶者多,即便如此,一想到生身父亲就在棺木之中,仍觉心中悲戚。他瞧了一会儿,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劫奴们上前行礼,陆渐问道:“我爷爷呢?”莫乙道:“老爷子彳臓惫,我让他休息去了。”陆渐点了点头。莫乙迎:“还有一事,尚请主人定夺。”
陆渐道:“主人二字,再不要提,从今以后,你们叫我陆渐。”劫奴面面相对,过了一会儿,燕未归闷声说道:“主人的名字,打死我也叫不出来。”秦知味也说:“主……主人是主人,奴……奴才是奴才,小……小奴皁贱,不敢亵渎主人大名。要……要么,我……我和狗腿子、鹰勾鼻子叫主人,书……书呆子和猪耳朵叫名字。”薛耳怒道:“厨子太奸诈,你们都叫主人,我们怎能不叫?”
秦知味道:“你……你是你,我……我是我。”忽向陆渐跪倒,哀哀乞求,“主人慈悲,还……还是让小奴叫您主人吧。”燕未归、苏闻香从来少言寡语,这时也双双跪倒磕头。薛耳哇哇大叫,屈膝跪倒,连磕三个响头。莫乙也要照做,却被陆渐抉住,苦笑道:“莫先生,你见识多,快想一个两全法子。”
沈舟虚生前城府极深,喜怒哀乐极少出自内心,大都因应形势而定,又经常爱说反话,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劫奴稍有轻慢,惩罚立马降临。这时旧主去世,更换新主,陆渐言语谦和,与沈舟虚天壤有别。但“天算”积威所至,众劫奴听了新主人的奇言怪语,玉足怕说的又是反话,陆渐说得越诚恳’他们越是不敢相信。唯独莫乙、薛耳和陆渐有些交情,知道他的性子,但见众人如此,也不敢标新立异。
陆渐见莫乙犹豫,正色说道:“莫乙你知道,我以前也是劫奴,吃过‘黑天劫’的大亏。”莫乙这才放心,说道:“老主人临终前将部主传给了您,我们不叫您主人,叫您部主如何?”陆渐摇头道:“我接了玉簪,却没答应他做天部之主。”莫乙道:“你不肯做部主,我们只好叫你主人。”陆渐看着地上四人,心想不依莫乙之言,他们一定不会罢休,只好说:“也罢,部主就部主。”
莫乙大喜,忙道:“还不见过部主?”其他四人面面相对,稀稀落落叫了几声。陆渐又问:“莫乙,你有什么事让我定夺?”
莫乙进:“老主人是总督幕僚’他这一去’必然惊动官府。若不拟个说法,胡大人问起来,怕是说不过去。”陆渐深感头痛,问道:“你有什么主意?”莫乙道:“我想了想,先报个夜里暴卒,就说因为沈秀的婚礼大为震怒,引发痼疾,中风去世。只是,这理由须由主母来说。”
陆渐想了想,说道:“这事就这么定。”莫乙又道:“还有一事,请部主随我来。”说罢秉持蜡烛,当先而行。
陆渐随他来到一间书房,房中典籍满架,不知几千几万。莫乙走到东面书橱,抽出几本书册,露出一面小小的八卦,莫乙拧了数周,书架退开,出现一间密室。
陆渐大为惊奇,忽见莫乙招手,便即跟上,只见密室南墙上又有一面八卦,莫乙再梓,八卦退开,露出一扇三尺见方的暗龛,龛中叠满书册。莫乙捧出书册,一一递给陆渐。陆渐怪道:“这是什么?”莫乙道:“这是天部的机密文书,这一本是天部弟子名册,部主若有这部名册,即可召集本部弟子。这一本是天部的账册。至于这本笔记么,记敉广当今朝野重要人物的事迹性情、阙失阴私。有了这一部笔记,到了紧要关头,不容这些人不俯首帖耳、乖乖听命。”
陆渐听得好奇,对着烛火翻阅几页。书中分为士、农、工、商、皇族、武林六卷,各卷记载许多人名,陆渐多不认识。人名之后,记载了各人的善事恶行,其中不乏种种凶淫恶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