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山海经系列之二/新修出书版)(299)
计然先生只是摇头,吕不韦见状,起身宣布:“今日斗宝,东财神胜出!”此言一出,群情哗然,中土商人惊喜过望,艾伊丝却脸色涨红,锐声高叫:“凭什么?难道我的‘七宝楼台’还不如这一方破印?”
吕不韦未答,计然先生却徐徐起身,沉声道:“艾伊丝,你可知道这方玉印的来历?”艾伊丝道:“蓝田玉天下多的是,又有什么稀奇?”计然先生哼了一声,说道:“你听说过和氏璧么?”艾伊丝脸色微变,注视他手中玉玺,眉头微微维起。
“授命于天,既寿永昌。”计然长叹了一口气,“始皇帝以来,这枚玉玺就是我中华的传国之宝。七宝楼台不过耗资亿万,三年而成。这枚传国玉玺却见证了我中华千年兴衰,为了它,流血万里,伏尸亿万。你说,是三年长久,还是千年长久?亿万资财,又比得过亿万人的性命吗?”
艾伊丝纤指紧攥,指节亦成青白,寂然半晌,她忽地身子一松,咯咯娇笑,大声说道:“输就输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谷缜道:“既然认输,就须履行赌约。”艾伊丝仍是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谷缜也不打断,负手微笑。艾伊丝笑了一盏茶工夫,才说:“谷缜,你傻了么,谁跟你有赌约?”众人齐齐变色,谷缜笑道:“好家伙,你要赖账?”艾伊丝笑道:“谷小狗,你记不记得师父常说的一句话?”谷缜皱眉道:“无奸不商?”艾伊丝笑道:“你既然知道,还跟我提什么赌约?”陆渐心中怒起,高叫:“你这是言而无信!”
艾伊丝冷笑道:“言而无信,你又能将我怎样?“陆渐一紧拳头,挺身欲上,忽见艾伊丝打个响指,众胡奴吹起号角,刹那间,从巨舰里冲出来数百名的剽悍汉子,身披坚甲,手持长矛弯刀。峡谷山顶,也似雨后春笋,呼啦啦冒出无数人头,手持强弓锐箭指定下方。吕不韦变色道:“艾伊丝,今日是文斗,你暗藏武备,意欲何为?”艾伊丝笑道:“你们几个老东西,真是又蠢又迂,做了半辈子商人,却不懂什么是商道!”
寡妇清怒极反笑:“耍无赖才是商道么?”艾伊丝冷冷道:“能耍无赖,才算本事。我们经商为了什么?为的是富国强兵。一旦兵甲精强,我的货物想卖哪国,就卖哪国,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哪国不买,我灭其国,谁人不买,我灭其门。老婆子,如今大势已去,你想耍无赖,怕也没有机会了。你们三个偏心偏意,一心帮着谷小狗蠃我,待会儿落到我手,定叫你们生死两难。”
吕、清二人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唯独计然先生不见喜怒。谷缜叹了口气,说道:“艾伊丝,你的对头是我,不要迁怒于人。”
艾伊丝瞅他一眼,冷笑道:“你嘴里说得好听,心里打的主意还不是跟我一样?你在前,戚继光在后,料想今日斗宝你输给了我,也必然施用武力,逼我就范。”
谷缜笑笑说道:“瞒不过你的眼睛。”艾伊丝道:“可惜,我既然知道,岂会容你得逞?姓戚的人马不过三千,我在沿途布下一万人马,就等他一头钻入圈套。哼,现如今,只怕你那位戚参将早已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了!”
陆渐惊怒交迸,晃身纵出,心想:“擒贼擒王,拿下这毒妇再说。”他去得比箭还快,抢到艾伊丝身前,刚要出手,忽觉一股阴寒之气从左侧冲来。陆渐不敢硬接,将身一闪,一股银白细丝擦身而过,拂过胁下衣衫,凉沁泌若有湿意。
湿意所过,经脉一阵酥软,陆渐的招式几乎使不出去,当即向后掠出,将“大金刚神力”运转一周,才算驱散了那股寒气。回头一看,仇石站在远处,冷冷瞧着自己,忽一扬手,袖底射出一缕银丝。
陆渐屡次与西城高手交手,深知“周流八劲”,单一一种内劲,必须借物传功,这股银丝分明是一股水剑,传递“周流水劲”。于是沉喝一声,显露“唯我独尊之相”,浩气排空,水剑化为千点万滴,为“大金刚神力”所逼,全数外向,反朝仇石罩去。
仇石只一晃,身法变快,撞入水花中间,这一下好似烧红的铁块掷入冷水,满天水滴“哧”的一声化为水雾。仇石呼呼两掌,水雾袅袅绕绕地罩向陆渐。
陆渐在紫禁城见过这“玄冥鬼雾”。有形之水易破,无形之水难防,仇石将水流化为雾气,对手沾着一点,吸入一丝,雾中附着的水毒便会立刻侵入。陆渐若非练成“大金刚神力”,一照面就着了他的道儿。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大意,使出“明月流风之相”,掌劲流转,漫如清风,雾气一旦飘来,即被劲力扫开。
仇石怪啸一声,身法转疾,势如一道黑水流动,雾气自他身上丝丝弥漫,敌我双方均为笼罩。陆渐拳脚飞舞,一面不令雾气沾身,一面运转“补天劫手”,感知仇石方位,待他逼近,突然大喝一声,从“明月流风之相”转为“大愚大拙之相”,“呼”地一拳送出。仇石挥掌一迎,顿觉不妙,慌忙转动“无相水甲”化解来劲,不料陆渐拳劲刚猛,水甲随聚随散,有如竹笋一般层层剥去。仇石退到江边,水甲已然耗尽,陆渐的拳势兀自不歇,只好将身一纵,“哗啦”跳入水中。
落水之时,仇石双脚飞踢,带起两股水剑射向陆渐。陆渐呼呼两掌,水剑迸散,仿佛下了一阵急雨。不料水剑才被击散,仇石又催水流射来,他身在江中,占了“周六五要”的地势,流水取之不尽,前后相续,有如两条水龙摇来摆去。陆渐被这两道水流缠住,一时无法脱身,唯有挥掌击水。
艾伊丝见机,大声喝道:“还不动手?”众伏兵挺身上前。谷缜呵呵一笑,把手一挥,中土商旅纷纷撕开外套,露出明晃晃的铠甲,取出藏在袍子下方的兵器。丁淮楚的腰间系了一口软剑;洪老爷使一对金瓜流星锤;张甲、刘乙师出同门,均使一对银枪。原来这群商人都是谷缜特意挑出,并非寻常商旅,而是精通武艺、以一当百的好手。
众裁判看到这里,无不苦笑。原来双方名为斗宝,实则早巳打定主意,各逞武力,一决雌雄。
恶战一触即发,这时忽见江水上流驶来一条快船,船头一人满身是血。艾伊丝看见,流露古怪神色。
快船靠岸,船头那人跳上岸来,冲艾伊丝一膝跪倒。艾伊丝道:“你来干吗?不是让你堵截戚继光吗?”那人俯着身子,声带哭腔:“小的奉了号令,等那姓戚的入伏,不料他兵到半途,突然改道,直奔九江。”
艾伊丝失声叫道:“什么?”那人又道:“我们随后追击,不料姓戚的反客为主,在马当山设下埋伏,只一阵,便……便……”艾伊丝心急如焚,叫道:“便怎样……”那人道:“便将我们一万弟兄杀得全军覆没,逃命的不过几百个……”说到这里,号啕大哭。艾伊丝脸色煞白,喃喃道:“一万?三千……”突然飞起一脚,将来人踢了个跟斗,厉声道,“一万对三千,三个打一个,怎么会输?”来人支吾道:“我也不知道,姓戚的摆了个奇怪阵子,有人拿毛竹,有人拿镋钯,有的拿枪,有的拿棍,看着不起眼,一旦陷进去,十个弟兄,活下来的不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