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诺拉有一整个费雷登。”
“但如果你死了,她就只剩下我一个灰卫。”她反应迅速地反驳道,“既然你都帮费雷登收拾了这么多烂摊子,也不差这一个。还有能为你的国家出力的机会,我想你不会放过。”
洛根重新打量灰卫一番,意味不明地开口:“那个女巫到底想得到什么?”
“莫瑞甘想要个拥有古神灵魂的孩子。”
灰卫顿了顿,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仪式,而后继续说道:“我认为这是她与我同行的真正目的,既然她帮了这么多忙,拿到自己想要的,也是理所应当。”
他冷哼一声:“这当然是她想要的。”
她没有立刻开口,灰卫在他嘲讽之后,换上了一副审视的态度。年轻的精灵思索片刻之后,才用疑惑的语气接下了他的话语:“为什么你如此抵触这件事?莫瑞甘想要什么,于你来说都毫无损失。如果我是男人,压根就不需要站在这儿和你浪费口舌,到时候就算你一心求死,也是一样的结果。”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要是不同意呢?”
“我不喜欢别人忤逆我的决定,但选择权在你。”灰卫挑起眉头,“奉劝你认真考虑一下。”
同行几天便足以辨认出她的表情习惯,只有在惦记着阴谋诡计的时候灰卫才会摆出这幅神态。纵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她仅仅穿着简单的衣衫,可洛根还是深深地怀疑,说不定她的裙摆底下或者袖子里面就藏着涂毒的匕首或者麻药,以备自己回复她不想要的答案。
但洛根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在理。
没错,费雷登是他理应活下去的理由,如果灰卫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洛根无法拒绝的切入点;不过这不是她站在这里的真实理由,灰卫还没伟大到心系费雷登的生死存亡。
“那么,你为什么想让我活下去?”
“我已经告诉过——”
“——我问的是你的理由。”
灰卫闭上了嘴。
她浅绿色的眼睛里有锐利的色彩一闪而过,那几近刀锋。没有盔甲的掩饰,洛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肌肉随着自己的话语紧绷起来,灰卫勾了勾嘴角,继而开口:“你知道你从我这儿听不到什么好话,对吧?”
“我早有领会。”
回应洛根的是她灿烂的笑容,他发现她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在把满心的残酷和血腥暴露出时才会笑的如此真切。
“我知道你想死。昔日的英雄做出错误的抉择,但最终用自己的生命挽回了一切,这听起来多传奇呀?你想弥补自己的所作所为,想通过死亡平息心中的愧疚和负担,不,才没这么便宜你。”
笑容温柔,语气清脆,好像道出的并不是裁决而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乱世之中从不缺乏歹毒抑或冷酷的小人,可像她如此坦率的怕是少见。
“杀死大恶魔,以死祭回你的名声,你是这么打算的吧,洛根?让我来做你英名之下的陪衬,就像是当年葬送在戴恩河的奥莱人一样?休想!是我饶了你,你的性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死,你也不配得到光荣的牺牲,我要你为了换回良心的平衡永远地煎熬下去,为了所谓的‘赎罪’徒劳地活着,直到你再也拿不起剑为止。”
说着她仰起头,双眼之中有绚烂的火焰迸发开来。
“解决瘟潮的人必须是我,就算你不同意也是一样。”她收回了笑容,可目光依然充满了讥讽,“至于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听,我可没有甩到你脸上的意思。”
坦率的小人,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她站在自己面前,也算是物以类聚不是吗,洛根自嘲地想道。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摆出一个能够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所以你宁可自己死,也得让我活着。”
“这是我的使命。”灰卫把“我”字咬得格外重,“而活下去是你的惩罚,这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
她的这份执拗近乎于无理取闹的地步。灰卫不是玛瑞克那个天真的私生子,她懂得死亡也懂得生存,平日里面对敌人和困难时的表现也的确是个合格的战斗着。要洛根说来,灰卫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和同伴,但她到底还是年轻,年轻到眼中的火焰,是以生命力为代价而点燃。
曾经的自己,还有玛瑞克也是用这份偏执战胜了奥莱。
“这是你的想法。”
她不像玛瑞克,完全不像。除了与当年差不多的年纪之外,同样是站在世界对面的人,同样是要成就奇迹的人,玛瑞克要多伟大,她就有多卑劣,而灰卫从来不忌惮于承认这点。可洛根知道,他反而是因此欣赏她。
“这是我的想法。”灰卫毫不退缩的重复道
看不到玛瑞克,但却看到了自己。
于是洛根收回了目光:“我同意你的要求。”
☆、第七章
荒野女巫保证她会在瘟潮结束之后从费雷登消失,这很好,不管她想要的是带着古神灵魂的孩子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不影响安诺拉的地位,就算她生出来的是长着触|手的怪物也和洛根没有关系。
实际上他很怀疑这件事的可行性,一个仪式真的能免除灰卫的死亡?如果可行,瘟潮都爆发到了第五次,为何直到如今才有一个莫瑞甘掌握这种方式?当然不论是否能够成功,这都不会影响他们的行程。
从赤崖到邓瑞姆,就算是急行军也需要几天的时间。现在,他们得随着军队在野外度过一晚。
临走之时,是安诺拉和阿里斯泰共同站在高台之上,目送来自各方各种族的战士离开。在这之前安诺拉抽了点时间与洛根谈了谈,内容不太多,只是说了说当下的情况,然后希望他小心行事。
洛根很想问问她和未来的新国王相处的如何,那个一度是灰卫同伴的家伙,是和凯兰一样是个混账,还是更像玛瑞克一些——毕竟他不曾了解这名私生子,也不会有机会去了解。但时间紧迫,洛根也相信安诺拉能自己处理好一切。
当然她还提了几句灰卫。
安诺拉很感激灰卫让他活了下来,真不知道灰卫本人听见这话会怎么想。
想到这儿,洛根抬起头来。
女精灵就坐在他的对面。来来往往的兵士喧闹又纷扰,但那好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灰卫只是坐在营火边,借着火光,一遍一遍地打磨着自己的匕首。似乎是感应到了目光,她手中的动作没停,只是侧头瞥了自己一眼,然后注意力回到了武器之上:“有事?”
锐利的匕锋在火光的闪烁着金属的光芒,她手上的戒指也是。
这不是洛根第一次注意到灰卫的婚戒,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材质廉价又造型质朴,在她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洛根不记得她有摘下来过,每次注意到灰卫的右手时戒指都在,好像她的确是位已婚的姑娘一样。
但谁都知道,她是如何加入灰卫的。在灰卫问出声后,他依然沉默了片刻,然后隔空指了指她的手:“你的戒指。”
她磨刀的手猛然一顿。
“我的戒指怎么了。”
洛根知道自己不该开这个口的,她的私人生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但或许是答应了她完成黑暗仪式的要求,也或许这是他们结束一切之前的最后一夜,与灰卫同行了几个星期之后,直到此刻,洛根隐隐察觉到一种近乎于“同伴”的联结在她与自己之间产生。
同伴,真是讽刺。他们理应是敌人,理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然而当她于领主大会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之后,一切都往洛根不曾考虑过的方向前进而去。
他应该早点习惯才对,洛根讽刺地想,他一生中“不曾考虑”而终究发生的事情还少吗。
“你的未婚夫死于邓瑞姆伯爵的护卫剑下。”于是洛根还是问出了口,“当时的婚礼根本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