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熟视无睹。
谢钦是谢家六老爷,又是长辈,三位妯娌年纪足够当她祖母,与她说不上话,其余年轻的媳妇又是晚辈,她也碍不着对方,只要旁人不招惹到她头上,沈瑶自问可以相安无事。
老太太看着年轻的小儿媳妇楚楚动人,那惊艳的五官,落落大方的气质,站在儿子身旁也不落下风,由衷露出了笑容。
这姑娘出身不好,自个儿却争气,难怪丈夫挑中她。
老太太满意地给了丰厚的敬茶礼。
敬茶礼结束,谢钦领着沈瑶去祠堂拜见先祖,当场将她名字落入族谱。
依着老辈的规矩,得新婚妇人诞下孩子方能上族谱,谢钦这人,不论喜不喜欢沈瑶,都会尽可能给她该有的尊荣,已经娶了她过门,认定她是妻,生同衾死同穴,这是他的承诺。
谢钦也是在上族谱时方知沈瑶姓沈。
离开祠堂,谢钦去朝堂,沈瑶回房歇息,昨夜双腿酸得很,这会儿跟被折了似的,沈瑶倚在罗汉床上暗自给自己揉。
谢钦连着三日没回府,沈瑶没有娘家,自然也就没回门宴,但回门这一日,老太太还是备好了给沈展的礼,
“礼不可废,要么请你弟弟过府吃席?要么我遣人去一趟国子监。”
沈瑶想起沈展那别扭的性子,她出嫁跟出家似的,他格外不痛快,想了想还是算了,“多谢母亲,他近来功课繁重,抽不出空,还是我去看他吧。”
老太太颔首,能考到县学第一,不是普通的苗子,无依无靠的人家能有这样的出息十分罕见,她并不以门楣高低看人,由此越发信重沈家姐弟,
“随你,不过都是一家子,万不可生疏了。”
沈瑶道了谢,亲自下厨做了沈展爱吃的菜,拧着食盒和新给他做的衣裳出了门。
嫁给谢钦的头一桩好处就是,见沈展更方便了。
上回递去拜帖,国子监几日都无人回复,这回帖子刚送进去,便有一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笑吟吟迎了出来,嘴里谢夫人长谢夫人短的,迎着她去待客厅坐着,大约等了一刻钟便见到了沈展。
不过是十来日没见,沈展鲜见瘦了不少,原先白净的脸变得黑黢黢的,吓了沈瑶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她拽住弟弟的胳膊,心疼地眼眶泛红。
沈展脸色也不好看,沈瑶出嫁那日他在谢府外苦苦熬了一夜,无意从人口中得知谢钦是当朝首辅,狠狠吃了一惊,以谢钦的能耐和手段有几百种法子退掉这门不合时宜的婚,可是谢钦循诺娶了姐姐,沈展心情五味陈杂,又或者说,更难受了。
他躲开沈瑶探究的视线,支支吾吾回,
“近来熬夜看书,瘦了。”
沈瑶却不信,自己的弟弟是什么人她还能不明白吗?
“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沈展不知哪里来的怒气,眼风扫过去冷笑道,“那你呢,还背着我嫁人呢?”
沈瑶也来了气,“你简直蛮横不讲理,你姐姐我今年十八了,留在家里作甚,你养我吗?”
本不过是随口一句,却不知那少年扭过脸来,眸子如同小兽似的泛着红丝,逐字逐句认真道,
“对,我养你。”
沈瑶给了他一道白眼,不想再与他争执,便将食盒拿出来,将三个菜搁在桌案上,“快些趁热吃。”
沈展对沈瑶的手艺太熟悉,闻着便知是她的味道,心头一酸,坐下来用饭。
沈瑶坐在一旁喝茶。
沈展吃到一半,打量沈瑶,她脸色与以往没有什么区别,辨不出好坏,不放心还是硬邦邦问,“他对你好吗?”
沈瑶眼梢扬起一抹笑,“挺好的。”
沈展闻言露出一丝戾色,“是吗?我看不尽然。”
沈瑶无语,“为什么这么说?”
沈展捧着一碗汤灌入嘴里,愤愤道,“若他真的对你好,今日回门之日,他该亲自带着你来见我,而不是任由你孤零零一个人来。”
沈瑶愕然。
换做旁人她也不想粉饰太平,这是亲弟弟,唯一的亲人,不想让他担心。
她将茶盏搁下来,半真半假道,“他平日公务繁忙,相处的时候不多,不过在一起时对我十分的好。”
沈展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闷闷喝汤不做声。
沈瑶绞了绞手帕,又亡羊补牢道,“老太太着实要请你,只是被我拦住了,我担心你不高兴。”
沈展没好气道,“你还知道我不高兴。”
沈瑶看着倔牛一样的弟弟,心下喟然。
她与谢家定亲的事,沈展是知道的,只是弟弟对这门亲事嗤之以鼻,后来谢家音讯全无,他三番两次怂恿她把玉佩扔掉,为了不让弟弟分心,进京前她始终不提此事,直到将他安顿在国子监,沈瑶才坦白,哪知弟弟突然跟个豹子似的窜起来,又难过又别扭,非不肯放她走,还扬言要带着她回岳州。
她气得恼羞成怒,放了狠话,
“我十八了,我想男人了,想嫁个人来养我爱着我不成吗?你为何拦我?你现在还要我养呢,有什么资格拦我?”
沈展像个被打败的雏鸟,满脸窘迫。
因为那一次,沈展再没给过她好脸色。
她明明已经跟沈展解释谢家失约的原因,沈展丝毫不为所动,对着她成亲格外抵触,沈瑶也是心力交瘁。
姐弟俩现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沈瑶等他吃完,将包袱塞给他,收拾食盒打算离开,随行的丫鬟杏儿连忙折进来帮忙。
沈展掏开包袱,在里头寻到一个布囊,打开里面有五两的银票,他拧出来面庞恶狠狠地质问沈瑶,
“哪来的银子?”
沈瑶有些心虚,故作淡定道,“我攒下来的。”
谢家月例丰厚,还没嫁进来前,老太太便按谢钦妻子的待遇给她,每月有三十两。
这对于沈瑶来说,是一笔巨财。
黎嬷嬷告诉她,月例便是个人的私产,沈瑶可随意挥度。
她便拿了五两接济弟弟。
沈家是什么情形谢老太太和谢钦都很清楚,老太太言语中也是告诉她,别苦了弟弟。沈瑶也没拿乔。
姐弟俩进京前靠沈瑶卖绣品或抄书补贴家用,沈瑶能挣多少银子,沈展门儿清,一个眼神就看出其中端倪,他冷笑,将那香囊扔在桌案上,
“谢家的东西我分文不取!”
撂下这话便离开了。
把沈瑶给气死了。
她现在嫁了人,京城人生地不熟,去哪里挣银子贴补他,放任他不管是万万不成的,京城居大不易,在国子监就读的非富即贵,衬得弟弟越发寒碜,她不想弟弟为生计发愁。
回程的路上沈瑶想出一个主意,一个体面的挣钱活计。
她趁着时辰还早,着随行嬷嬷领着她去城中的书铺,跑了五六家终于找到一份活,她给掌柜的抄书,沈瑶自小经父亲教养,写了一首好字,掌柜的给她一页三文钱的价格,比在岳州挣得多,当场试了一页掌柜的对她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