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族老乡亲,全靠你为人做事儿,日久见人品。
元熊从小到大,王乃宁就是这样嘱咐的,一定要好好跟人处,回老家了,族亲邻居有事儿的,不用开口,挽起袖子来就去给人家帮忙儿,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地扎根。
晚上摆的宴席,吃的酒席是三十三桌子,全是四方小桌子,一桌六个八个都能挤开了,族亲里面都来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认祖归宗,原先族谱里面,扶桑是被勾了的,如今站在族老面前,族老敬重王乃宁为人,又欣慰他们这一支脉对族里回馈很多,因此主动提起族谱的事情,“你既然入舒家族谱也没有事儿,就权当肩祧两门,我们王家出嫁女只写夫家一代,你情况跟人家不一样。”
“你是个好孩子,当年也是为了你弟弟,便多给你延续下来。”
王扶桑,青城王氏乃昌之长女,暨自卖北平南城正蓝祁舒穆禄氏之长女,后归家,出鲁东济南宋氏之三子旸谷。
祖籍地,姓氏,名号,排名,族谱里面都简洁而明了记载。
扶桑三叩首答谢,这是整个青城王氏一族的盛事,从来没有自卖女归家的先例。
伯祖有感于时代变化巨大,“我们族谱从上留代开始分支,先祖三子,一支为六代前往青城逃难,其余两支各带族谱往东北去,往后若来找,必定要联宗。”
天下同姓为一家,不过后来各为生计,但族谱还在,明白清晰传承下来的,他们青城这一族从老祖起已经延续六代了,六代之上的还有另外两支在东北,也是同宗同脉。
“外嫁女不易,也跟男儿一样没有出嫁的时候出工出力,嫁人后也照常走动,联系婆家娘家,因此,我与其余几位商量,今年年前修订族谱,外嫁女以后也要入族谱,下列姑爷分支,也为我王氏宗亲。”
在场诸人,无一不静默。
谁家没有女儿,谁家没有外嫁女?
外嫁女从无族谱延续,只有父母亲下面一行序列排名罢了,嫁人后,族谱后面,不会再增添一字。
但是如今,外嫁女也在本家族谱上面,列代排序,书写自己的夫家跟后代,怎么不让人动容呢。
王氏一族实在是开明,就连宋旸谷也不得不感慨,他们的族谱,至今依然不书外嫁女,“如今乱世,人丁飘零,族谱若肯记载外嫁女信息,实在是好事儿。”
大家都不愿意把话说破,乱世女子命轻,比盛世还要轻很多,一阵风就给吹跑了,你给她结结实实记在族谱上,哪怕她给吹跑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回来的时候,她能对着族谱找到自己的根,找到自己的家。
王氏一族族老,也是可怜自己族里女子,既然有扶桑这样归家的先例,何妨不爱惜一下一族的女儿们呢。
男女同权,那也是族里的血脉啊,不能因为嫁人就扔在外面去,当没有这个人了。
考虑的事情,真的是为长远计的。
就连元熊媳妇都哭了,她生两个女儿,都还小,这个事情,实在是暖人心。
王乃宁在祖宗牌位前,喝了半晚上酒,哭了半晚上的祖宗,他高兴啊,他很多事情,有自己的责任跟担当。
当年他带着人走,寡嫂两个孩子,说句孤儿寡母托付给他不为过,他那时候年轻气盛,做事不周全,也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结果给桑姐儿那么好的孩子丢了。
自责许多年。
如今好歹是回来了,大醉一场不为过。
元熊媳妇儿厨房收拾,她节省惯了,借着灶台的火光,不点灯,外面的俩人大概没留意。
她听宋旸谷悉悉索索地在那里跟扶桑说话,“你看你衣服上脏的,晚上那么多酒菜不知道吃,光顾着跟人说话儿,这会儿饿了吧,说话能当饭吃。”
“对,你西北风能饱肚子,不能喝酒就不要多喝,喝一杯接着一杯,知道的以为你高兴,不知道的一位你酒鬼一个呢。”
“该,饿死你算了,我反正不饿,你看看这会儿能吃什么,剩菜不能吃了,煮碗面也就罢了。”
元熊媳妇这一天了,真的就听宋旸谷第一次这么多话,她只当新姑爷是个哑巴的呢,这会说话啊,听着是要来厨房。
她想着要不要赶紧起来,结果就看门给推开了,里面的火光出来一点儿,四目相对,宋旸谷顿住,他有些尴尬,没想到还有人的,刚才说了那么多。
扶桑从后面戳开他,嫌弃他挡路了,她饿的很,有些急眼了,“你快点儿,煮面大火煮,我就要饿死了,马上就饿死了,你到底可不可以呢?”
从宋旸谷后面露出来,推的人家宋旸谷踉跄了一步,元熊媳妇也站起来了,两只手擦在围裙上,“要不,我煮吧——”
她也有些尴尬了,这里太局促了,厨房太小了,到处都是锅碗瓢盆,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要推着新姑爷煮面的,她想象不出来。
她觉得还是自己干比较好,利索地去添水,大锅里面水正好滚着。
葱花细细地切了,然后就看见扶桑跟宋旸谷俩人跟神兽一样,一左一右地守着灶台,她直起腰来,拿出来一笸箩的鸡蛋,“那你们煮,鸡蛋在这里,多放几个。”
匆匆就出去了,垂着眼关门的时候,恰好看见宋旸谷起来,一只手摁着锅盖,一只手拿着舀子热水,锅里面的葱花噼里啪啦的,味道从窗户里面出来。
他只会煮面,也最擅长煮面,不过这次很高级,是葱花面,不是白水面。
跟他家里吃法不一样,鱼承恩图省事儿,都是炒一锅卤子的,吃的时候,白水面捞出来拌一拌就好了,因此看着这葱油面就觉得有些不适应。
葱花给他炸的糊糊的,卷边儿黑黑的,然后倒热水进去,坐下又想起来鸡蛋,“几个?”
“两个,我打算分你一个。”扶桑头也不回,脸对着灶火,两只手抱着膝盖,下巴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弱小,少见的不炸毛的样子。
宋旸谷就放进去三个,他吃一个,扶桑吃俩吧,不用分她的。
荷包蛋在热水里面鼓鼓地起来,白嫩的,中间能看见流动的蛋黄,还没熟。
扶桑拿着筷子给中间扎一个孔儿,“放面条。”
宋旸谷就抓着一把面条,要放进去的时候觉得吃不完,留下来一点儿要放回去,给扶桑拉住了,“我能吃的完。”
“你吃不完,我有数。”
他常年是吃面的大户,一把干面煮出来多少他有数的很,不耐烦的推开扶桑,别浪费了,关键时刻面条能治饿肚子呢,何苦吃不完瞎了。
煮出来果真是满满当当的一碗,他碗里还也一个荷包蛋,扶桑看着多,给他一筷子面条。
宋旸谷就恼了,叽叽歪歪跟她说小话儿,“你看,吃不完吧,还让我多放,你自己吃,不要再给我了,我晚上不吃东西的,只吃一个荷包蛋。”
扶桑嗯嗯的答应着,大口吃面,不怕烫一样的,碗放在灶台上,她坐的矮矮的正好吃,一筷子一筷子的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