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低温小雨(30)+番外

作者: 雪碧 阅读记录

时怀愣了愣,眯着眼笑了,说好。

这天之后时怀就带着虞迟景一起埋头苦读,以及抱怨数学为什么这么难。

周末的时候虞迟景又让时怀来自己家吃饭,说是林雅想见他。林雅确实很想见他,但更想见他的是谁,林雅和他都清楚。

时怀去虞迟景家的时候又捧了两束花。

这次时怀没有同意在虞迟景家里睡,他说要回去陪爷爷。

“每周都有五天可以和你一起睡觉的,周末我要陪爷爷。”

虞迟景当然不会再说什么,只是很不舍地把他送回家,在门口把人亲到喘不过气才肯松手。他还是不愿意和时怀进去见爷爷,他说要等毕业了再见,不然怕爷爷会觉得自己影响时怀学习。

时怀笑得不行,说:“小鱼,你怎么越来越可爱了。”

“因为你可爱。”

“好啦,那我进去啦,小鱼也快回家。”

“嗯,快进去吧,崽崽晚安。”

“小鱼晚安。”

虞迟景看着时怀进了屋,关门的时候从门缝里偷看他,笑得很可爱,门关上后还能听见拖长尾音的一句:“爷爷,我回来啦——”

在这一瞬间,虞迟景以为时间会永远这样流逝,在时怀的笑意里,在时怀拖长的尾音里,时间会悄无声息地流过去,他抓不住时间,就抓住时怀。

可他忘了,时间最会带走一些东西,和人。

虞迟景仍然记得那天时怀的表情,像是被抽走血液与魂魄,他整张脸都变得太苍白,仿若透明的、破碎的湖面,眼神实在太空洞,是黑夜里失去闪烁的权力而坠落的流星。

那遮天蔽地的雾于是又扯开一片,把时怀整个人都罩住,也把虞迟景整个人都罩住了。

虞迟景莫名开始发抖,明明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问:“怎么了?”

他记得时怀撑在桌子上,整个人都不住地往下滑,他抱都抱不住。

时怀说,我爷爷死了。

他说完就大声哭了起来,班里的人都回过头,但没人敢说话,也没人再用厌恶的目光看着他们,因为时怀的悲伤实在太大了,好像要囊括这里所有的氧气,他们呼吸进去的,全是时怀的痛苦。

但时怀哭了几声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哭得好安静。

他用力地又说了一句,我爷爷死了。

第30章

=========================

“我要……要去医院。”

时怀像是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手指紧紧抠住虞迟景的手臂,虞迟景甚至觉得时怀要把自己的骨头给捏碎了。

好痛。

“好,好,我带你去,你别急,崽崽,你缓一下。”

虞迟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时怀抱上车的,他甚至不敢松开手,好像松手了,时怀就化作雾散掉了。

时怀在他怀里,还在哭,一直在哭,一点声音也没有,很呆滞地掉着眼泪。

时怀不明白死亡的意义。他忽然发现,他根本不明白死亡的意义,是离开,是消失,是永远不在,是痛到撕心裂肺?

可他现在怎么什么也感受不到,为什么他不知道离开、消失、永远不在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痛的感觉也变得好淡?他所有的感知为什么都变得模糊了?为什么?到底,死掉的是谁?是爷爷吗?还是他的一整块心脏?连接着所有感观的心脏。

虞迟景捧着时怀的脸,第一次觉得这么无措。

“崽崽,你别这样,你看着我。”

时怀乖乖地看过来,太空荡的瞳孔却刺得他痛苦不已。

“你别这样,崽崽,你听我说,因为……因为生老病死,是……是常态你知道吗?别这样……”

虞迟景觉得自己说话好残忍,可是怎么办,他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

生离死别这种事,到底该怎么安慰。

“不要这样,别这样,求你了,我感觉……感觉你要消失了。我还在,还在你身边,别这样,你要陪着我。”

虞迟景不说我陪着你,这句话好像没有用,他只能用“你要陪着我”这种话来绑架时怀。

时怀看着他,眨了两下眼睛。然后他又重复一遍,你要陪着我。

时怀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抖了两下后突然趴进他怀里,用力地、悲戚地嘶吼,很小声却好用力,声音嘶哑,像含了一万颗沙砾,磨破了脆弱的喉咙,空气里都仿佛弥漫了一股铁锈味,是时怀的血。

他就这样连续的,万般悲戚地嘶吼了三声,最后咬着嘴巴哭起来,所有的哽咽被堵在喉咙里不被释放,就逼得身体剧烈地发抖,整个人都像是要碎在虞迟景怀里。

虞迟景抱着他,不停地拍着他的背。

虞迟景的喉咙里也像灌了血,这空气里,怎么全是血味?

时怀哭得太用力了,所以没一会就虚脱了,软在他怀里喘着气,喘不上来,就憋着不呼吸,是被他掐着下巴逼着才张开了嘴。

虞迟景颤着声问:“时怀,你要干嘛啊?你听见我说话没啊?我说你要陪着我,你听见没啊?”

时怀的眼泪太多,脸上布了一层,眼睛里的还掉不完,什么也看不清,他只好抬手抓住虞迟景的手腕。

他的声音碎得听不见。

“小鱼,好痛啊,好痛。”

然后他说,是你的错,是你要我留下来,你要一辈子都陪着我。

虞迟景点头,手指在颤抖。

“好,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

时怀走到床边的时候就变得好平淡,床上的人被盖了白布,他问,干嘛,为什么要盖住脸啊,这样会呼吸不了的。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只是一个掀开白布的动作,他也花了太长太长的时间,可虞迟景拉住了医生,不让医生帮忙,他站在离时怀三步远的地方,也不让医生靠近。

时怀好安静,太安静了,好柔软,好轻,每一个动作都太轻,每一个字眼都太柔。

他俯下身来,叫了一声:“爷爷。”

于是因为这一声爷爷,他所有强制维持的冷静都支离破碎了,他的眼泪又掉出来,砸在爷爷脸上,他慌乱地伸手去擦,却被指尖触碰到的冰冷温度吓得缩回手。

“对不起,爷爷……对不起,弄脏你的脸了。你怎么这么冷啊?爷爷,怎么这么冷啊?”

时怀无力地跌坐在地,手扶在床边,又去抓那只同样失去温度的手,抓到脸旁轻轻贴住,蹭了几下。

“爷爷,快理理我,你不理我,我要生气了。”

时怀一遍遍地重复。

“快醒来呀,看看我,快点,快点醒来,不要睡了,不能睡这么久,不能不看我。爷爷,快点。”

“爷爷,你怎么这样?你生我气了吗?别生我气好不好?”

“快点呀,不要生这么久的气,我做错什么了?你怎么这么生气啊,怎么这么久不理我?爷爷,我错了,对不起好不好?我给你道歉,我认错了,我认错了你就要理我。”

“你再不理我,我就要生你的气了,你快点起来,我生气了,你起来跟我道歉,起来哄我,不然我不理你了,爷爷,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