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莱捂着几欲爆炸的胸口倒地。
钟嘉聿债台高筑!
钳工的耳机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杂音,黑蝎子冷漠而暴怒:“还不快出来追,人刚从正门出来。堵个人都堵不住,一群饭桶!”
钳工抹了把汗,立刻道:“知道了谢姐,现在马上出去。——走!”他招呼另外两个饭桶。
钟嘉聿开一辆随处可见的丰田灰色皮卡,在泰国每一个皮卡车司机都有一颗当赛车手的心,陈佳玉第一次第一视角体验到了——他们屁股后面有车狂追猛飚。
“大半夜、我们要去哪里?”陈佳玉无意识抓了抓胸口,短短一日波澜迭起,一口气险些喘不上。
后视镜里,尾随车突然一分为三,如大鹏展翅扑袭而来。
钟嘉聿本想说换个地方养伤,也许肾上腺素随车速飙升,整个人随之疯狂,荒诞又合理的念头脱口而出,“私奔。”
陈佳玉愣了愣,他半玩笑的口吻反倒起了安慰作用,竟淡笑出来:“好啊。”
钟嘉聿看左后视镜顺便扫她一眼,确定她的认真程度似的。
“我不怕。”陈佳玉甚至有隐隐的激动,哪怕是堵上命的私奔,只要想到生命最后时刻跟钟嘉聿在一起,强劲的归属感压倒了一切胆战心惊。
“抓紧了。”钟嘉聿吩咐,陈佳玉得感谢右舵车,方便她左手拉手环,而后后背摔向靠背,心跳跟着车速起飞。
路边街景急速倒退,越走越荒凉,越走越不祥。他们开始在小城外围打转。夜黑风高,荒郊野岭,面对的不止追兵,还有可能潜藏在黑暗里的劫道者。
忽闻铮的一声脆响,车身微震,似弹开了路上飞石。
陈佳玉第一次听见钟嘉聿骂脏话,他拍着喇叭:“还玩真的?!”
后车回应另一颗子弹,近在咫尺的声响吓得陈佳玉一声尖叫,暴露在车窗的手臂似也进入射击范围。
她带着哭腔哆嗦,“那些是什么人?”
“贱人。”钟嘉聿解释越简单粗暴,谜底越危险复杂。
后车正是黑蝎子的三菱帕杰罗。
“冲着我来的吗?”陈佳玉咽口水稳了稳神,琢磨出唯一的可能性,“钳工吗?”
钟嘉聿还有心思笑出声,“钳工还不至于有这个胆子和脑子。”
周繁辉不让陈佳玉参与生意,她除了认得赌场、茶园和橡胶园的头目,不太清楚各派之间的纠葛,但明争暗斗一直存在。钟嘉聿越过橡胶园历练,“二级跳”到茶园,想必惹得不少人眼红。如果是针对他,钟嘉聿自己躲开便是,他不会卑劣地拉她垫背。
陈佳玉默认了答案,不再追问。如果周繁辉要杀她,不必大张旗鼓,她想不出第二个死敌。
钟嘉聿读懂了她的沉默,用她无法估量的镇定,反过来宽慰她,“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
陈佳玉不再添乱,抓紧把手点头。
钟嘉聿右手扶稳方向盘,左手掀开扶手箱,在里面好一顿摸索。
陈佳玉问:“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钟嘉聿这才发现陈佳玉有用似的,精神稍松弛,“你来开车。”
旋即,他被迫重新绷紧,“忘了你的手。”
陈佳玉讪讪道:“我不会开车。”
“没事,”钟嘉聿不记得第几回安慰她,令她越发羞惭,“你帮我扶方向盘。”
那只曾经撩过她鬓发的手多了一把枪。
陈佳玉瞠目一瞬,右手暂时报废,只能左手硬上。她右半身架在扶手箱上,脑袋挨着他的肩头,扶在他刚刚左手的地方。
钟嘉聿将枪换到右手,左手扣着方向盘上端,降下车窗,夜风呼呼灌入,乱了头发,扭曲了表情。
他探手出窗,往后放了一枪。
皮卡屁股陡然挨了一记猛亲,陈佳玉一个趔趄,撞到钟嘉聿左臂,搅歪了方向盘。她的右肘被甩到了他的大腿上,直逼他最脆弱的城池——或者已经进攻过了。车头眼看栽进路边庄稼地。
这姿势实在不算对劲……钟嘉聿倒吸一口凉气,眼疾手快双手控制方向盘,“你没事吧?”
陈佳玉摇摇头,挣扎回刚才的位置。
他们目标一致,气息、体温和汗水也交错重叠,浑然一体。她像蕨类附着大树,歪扭又稳固。两个人像变成三头六臂的神人,操控皮卡慢慢回归正道。
陈佳玉虚弱又松快咧嘴一笑,笑声不像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透过几乎相贴的脸颊,以微妙的震动传递给了钟嘉聿。
他唇角微扬,松开持枪把着方向盘的右手,“握紧了。”
“你小心。”陈佳玉再往上撑起一点,看清前路,扣紧方向盘。
从来没有合作过的男女默契配合,一个拧过身往后车开枪,不忘照顾油门与刹车,一个看管方向盘,不时催他调速,惊险与后怕交集,乱中有序冲破黑夜与枪林弹雨。
莱莱也冲回在红灯区的落脚处,踩碎一道此起彼伏的嗯嗯唧唧。她一把拉出行李箱,摊开在衣柜边,不住往里面扒衣服,嘴里不停叨叨:“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死了!”
忙乱之中,忽闻身后冷酷女声问:“大清早收东西干什么?”
莱莱以为是同行姐妹,头也不回,“要走了,我要走了,这里待不下去了。”
“上哪儿去?”
“……”
莱莱终于辨别声音中的陌生感,顿了顿,正要回头,后脑勺给一股坚硬的力量抵住了。
“别、别杀我……”她颤抖着手举过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厉小棉冷笑,口罩也藏不住戏谑感,“说说你知道的部分。”
莱莱哀嚎:“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刚刚从医院回来而已……”
厉小棉催促:“就说你在医院看到了什么?”
莱莱听声音方位比她高,对方手上还有硬家伙,自己肯定打不过,放弃最后一点耍滑头的心思。
“说!”
硬家伙又顶了顶莱莱的后脑勺。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女侠饶命!”
莱莱连声叫着,交代张维奇抓她顶包和钳工扑空后打她一事,“然后钳工就被叫走了。”
厉小棉问:“被谁叫走?”
莱莱脑袋里炸过一个可怕的名字,但身后不露面的女人一点不比黑蝎子温和,她耸动着肩膀:“我听到钳工叫谢姐……”
“你跑什么?”
“我这不是帮了奇哥吗,他们俩不对头,当然怕黑蝎子下一个来杀我啊!”
“不错。”厉小棉态度稍缓和,消息和心理印证了她的猜想。
莱莱无解了意思,以为厉小棉也觉得黑蝎子要杀她,抽抽搭搭流泪,“你还不让我跑,我都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