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辉笑容不断,仿佛许久没这般快活。
钟嘉聿陪着淡笑,目光触及陈佳玉僵硬又努力的表情,顿了顿,笑意自然退潮。
孟江开车,钟嘉聿坐副驾,任谁都能感觉出后排两个女人气场不合。周乔莎上车就玩手机,不是打字就是讲语音,要不刷到本地小视频就欠身趴着钟嘉聿的椅背,递过去问他是不是真的。陈佳玉几次想搭讪,都被周乔莎的繁忙业务打断,于是作罢,静静地望着前方,偶尔能瞥一眼钟嘉聿侧脸,但经常被周乔莎挡住。
四人一起来到商场,女士中间,男士两边,很容易让人误会是两对情侣——虽然搭配有些怪异,陈佳玉跟孟江算鲜花插牛粪,周乔莎和钟嘉聿更像冤家。
陈佳玉径直到了口红专柜,如数家珍地检视眼花缭乱的色彩,并很快锁定目标。葱白细指刚悬到正红色的一管,另一只手在上隔空点了点,“这个颜色好看,我试一下。”
陈佳玉顿了顿,抽出口红,随手递给声音的主人。
周乔莎第一次正眼掠过陈佳玉,下一句交谈堵在唇边,反而又是陈佳玉破冰。
“这个颜色会比较成熟。”
按理说爱屋及乌,恨也一样,陈佳玉对周乔莎偏偏没有多大恶感,对她印象和感情还停留在那个豆蔻年华的女孩身上。
周乔莎没接茬,在手腕试了色,别过身递到钟嘉聿眼底下,“好看吗?”
陈佳玉下意识便去瞧钟嘉聿反应,目光有一半与他相撞,忽如同极磁铁相遇,她先转开了。那一瞬陈佳玉觉得自己像提防男友出轨的女人,患得患失,狼狈又疲惫。
走到腮红这边,才听钟嘉聿说“问我没用,我说了不作数”。
周乔莎纠缠道:“让你说你就说。”
“太成熟了,不适合你。”
钟嘉聿第一次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捧场,周乔莎愣了愣,爱憎分明的脸尽显恼火,粗鲁塞回口红,“适合老女人。”
陈佳玉回头看了眼心水的色号,就如饥饿时看见别人丢下还骂一句“乞丐才吃”的包子,纵然再心水,也不会当场认领头衔。
离开专柜,周乔莎转进那家陈佳玉和钟嘉聿拥有故事的服装店,旋即一心扑到挑选之上,提了一篮进试衣间。
陈佳玉恹恹闲逛,无意间停在一排中性的衣服架前,双眼失焦,随便翻选。
有人轻轻清了下嗓子。
陈佳玉反射性循声望去,钟嘉聿跟她隔架相视,把下颌朝门口略偏了偏。
陈佳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立即瞥了一眼孟江,还好,正看手机不像注意到。她挂回衣服,声音不高不低,“我去上个洗手间。”
孟江闻声转头,对上的却是钟嘉聿的眼神,对方以一个茶园老板不容辩驳的强硬,钉住了他的步伐。
“我正好抽根烟,你看着点乔莎小姐。”
话毕,阿嫂和张维奇一前一后,相距约一米,一起离开服装店。
孟江顿感轻松,毕竟陪乔莎小姐只要盯住人,看阿嫂还得时刻提防她搞小动作。
陈佳玉越走越快,像要避开钟嘉聿跟踪似的。钟嘉聿也脚下生风,拐进洗手间与安全出口的小道,自然往后提防一眼,然后超过陈佳玉,回头留意来时方向,替她推开通往消防梯的防火门。
他们走过的不止商场一眼到头的走廊,更是十来个无法相拥的日日夜夜。
双层防火门过滤出一个安全僻静的世界,钟嘉聿直接扣住陈佳玉的腰,匆匆下了一层楼。然后,在空无一人的转角平台,避开受伤的左手,右手迫不及待揽紧她,低头深深吻下去。
陈佳玉一口气没缓过来,便给堵住,窒息牵连出战栗,可还是舍不得浪费时间喘气。他的唇舌依然柔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道,挑弄着她。陈佳玉一腔委屈给他挑开了塞子,随着热泪奔涌而出,将久违的拥吻泼溅得越发淋漓。
“别哭、别哭,我在这。”
钟嘉聿不得不松开她,恨自己变成了杨过,只剩一条手臂可用,抱她却不能给她擦泪,泪水越抹越汹涌,又无法拥抱她。
陈佳玉紧紧圈住钟嘉聿窄劲的腰,埋进他的胸膛,也像躲到坚实的盾牌后,脆弱终于有了庇护所。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委屈几经辗转,还是不敢吐露最原始的心声,怕越是真诚,越易受伤,像表皮破损的伤口,百毒易侵。最后只含含糊糊,欲说还休。
“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钟嘉聿重重吻了吻她的发顶,霎那间一股有力的温柔仿佛贯穿了她全身,瓦解她最后一丝仿徨与不安。
他笑了一声,无奈与心疼交织,当之无愧的合格情人。
“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在金三角……”
第29章
“他突然叫我回国接他女儿, 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这段时间,他有没有再打你?”
钟嘉聿扣住陈佳玉的后脑勺,额头抵着她的问。
温热气息交错,陈佳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好似窝进一个温暖的巢穴, 不住恍惚一瞬。
她摇头, 然而钟嘉聿早已从她的停顿里读出真实答案, 下颌线绷出愤怒的硬度, 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紧紧将她扣进胸膛。
钟嘉聿抚摸她的肩膀与后背,空气凝滞燥热, 逼出隐隐薄汗, 他们如坠冰窖, 舍不得离开对方的体温。
“我差点杀了他……”陈佳玉后怕而战栗, 情人的怀抱可以抚平她的难过, 却无法平息她的愤怒, “如果你没回来, 我就杀了他……我跟他同归于尽……”
钟嘉聿单手抱紧了她,少了一只手,便以脸颊代替, 贴蹭着她的脸蛋。他给予的安全感从无短板。
“我知道你在受难, 很委屈, 但你不能杀他, ”钟嘉聿郑重其事, 感觉到怀中的抵触, 抱得更紧, 补充道,“你杀他, 你也会死。”
死亡的恐惧远不及愤怒沉重,陈佳玉仍旧僵硬,好像死敌就在她的刀下,钟嘉聿偏偏让她放人一马。怒火不小心溅到他身上。
钟嘉聿低头盯住那双小鹿眼,她的倔强与楚楚之姿一样动人心弦,“我要活口,明白吗?”
陈佳玉浑身一震,脑袋空白一瞬。钟嘉聿情动时曾承认过身份,多少带着点意乱情迷的不理智,远不及他清醒时心甘情愿的吐露来得深刻。
“我来收拾他,”带着使命感的承诺比情话更为动听,钟嘉聿亲了亲她的唇,如同在生死状上签名,“我死了是光荣,你死了什么都没有。小佳玉,我要你好好活着。”
当死亡跟钟嘉聿扯上关系,陈佳玉的愤怒瞬间不足一提。她连忙摇头,否认他预设的死亡,却被他误解成不配合。
钟嘉聿说:“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你答应我,要像碰见我之前一样坚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