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辉一时沉默,静候钟嘉聿的精彩辩解似的。
钟嘉聿没有冒进邀功,也没有怯场自卑,不疾不徐道:“要枪法,这里有猪咔;要司机,这里诸位都是。听起来我好像并没有出现的理由。但辉哥这次出货事关赌场,如果没记错的话,辉哥之外,赌场现在我说了算。既然茶园代表都来了,赌场的人更加没理由缺席吧?”
黑蝎子吹胡子瞪眼,指着钟嘉聿的鼻子,“你——!”不出一个所以然。
钟嘉聿气定神闲,“谢姐,你是一个聪明人,这些话我不说想必你也明白,今天是关键期,辉哥一定希望我们一致对外,不要内讧。”
黑蝎子被驳斥得脸面无光,更为不满,指着皮卡上的千里,“这畜生也要去?”
“嘴巴放尊重一点,它叫千里,”钟嘉聿忍无可忍,“辉哥,千里就相当于我的左膀右臂。我的左手暂时废了,千里的牙齿还很锋利。要说在山地跑起来,谢姐可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张维奇你少他妈在这满口喷粪拿我跟一畜生比!”
黑蝎子平白无故被一条狗压一头,这口气岂能咽下,积压许久的愤怒即将沸腾。
周繁辉沉着脸主持大局,“好了,都给我少说两句。维奇这一趟必不可少,黑蝎子你的角色也很关键。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两个我谁也不偏袒,这一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有一个目标:安全出货。”
全场鸦雀无声,纷纷垂首,只有千里还高扬下巴,似在嗅闻空气里的不对劲。
厉小棉把陆巡司机绑了押上车后座,给了陈佳玉一把小刀在旁看着,手里依然握着仅消耗掉一颗子弹的枪。
她逼问出目的地,搜掉了司机的定位器,让紧缀其后的手下带上继续前行。
司机手机在她另一手上震动,声音愉悦又危险。屏幕显示“老板”。
厉小棉的枪口怼上司机眉心,陈佳玉战战兢兢效仿,小刀架上司机脖子,锋锐刀刃托着起伏的喉结。
厉小棉意外扫了她一眼,没想这女人还算勇。她横眉冷对男司机,行径跟劫匪无疑,“想要活命就放聪明一点。配合我,放你走;不配合,你刚刚护主无能严重失职,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明白了吗?!”
司机被枪管与刀锋钉死,别说点头,连口水也不敢咽。他只是一介奴仆,既没受到周繁辉恩重如山的赏识,也没有敢死队的风骨,很快妥协,“是、是……”
厉小棉示意陈佳玉噤声,按下接听键立刻给司机一个厉害眼色。
“老板,”豆大的汗珠从司机额角滑落,一路沿着脸颊至下颌,滴到刀面上,“我、快把阿嫂送到了,路上一切顺利。”
“看紧点人,”周繁辉似浑然不觉,“我们小玉看着单纯,实际一肚子鬼主意,发起疯来像得了狂犬病。”
周繁辉不是第一次贬低陈佳玉,以前她尚为奴隶,毫无尊严,发怒等同引火自焚,久而久之便麻木似的。如今自由在前方招手,自我意识逐渐复苏,当下她差点咬碎了牙齿。
厉小棉一边细致观察陈佳玉的反应,一边还留神潜在的叛徒。枪管往前送了送,怼红了他的眉心。
司机只是人之常情地贪生怕死,俘虏意识觉醒,低声下气听令,“明白,老板!”
“等我命令,下一条电话不是打道回府就是送她上路,”周繁辉跟吩咐杀鸡煲汤一样稀松平常,“让我们小玉讲电话。”
陈佳玉瞥了一眼厉小棉,知道她跟钟嘉聿关系匪浅,第一次在他的熟人面前跟周繁辉暧昧有种非比寻常的犯贱感。
“叔叔……”她深深低头,口干舌燥,“我在这。”
“小玉这次再乖一点,等叔叔回来赏你喜欢的雪茄。”周繁辉笑意隐然,电话随即挂断。
陈佳玉憋出一身薄汗,耳旁求饶唤回清醒——
“不要杀我,阿嫂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手腕给厉小棉拉了下,陈佳玉怔忪收刀。
司机脖颈莫名晕开了一线浅淡血迹。
周繁辉查岗完毕收起手机,对人群里的一个示意。那人立刻出列,张罗道:“现在开始换手机,各位配合一下。”
钟嘉聿第一个不配合,但也没应付那人,直接看住周繁辉:“辉哥,我需要到医院换一下纱布,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周繁辉一时不语,黑蝎子迫不及待当发言代表,“换纱布还那么折腾,哪不能换啊,这里就有现成的医药箱,你该不会是给谁通风报信吧——”
“维奇,”周繁辉打断道,“事关以后生活质量,手伤还是马虎不得。”
黑蝎子当下黑了脸。
钟嘉聿不骄不躁道:“谢谢辉哥关心,我速去速回。”
周繁辉慢条斯理继续:“让猪咔跟你走一趟,大其力不是美塞,多一个人多一份安全。”
猪咔领命,“是,老板。”
钟嘉聿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似浑不在意笑道:“还是辉哥考虑周到,那我就暂时借猪咔一用。”
钟嘉聿让出驾驶座,把千里请到后座。
黑蝎子再度挑刺:“张老板,怎么上医院还带狗?”
钟嘉聿左肘搭在窗沿,“我刚说过,千里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谢姐见过有人出门不带手吗?”
暮色四合,飞霞连天。
陈佳玉不敢想象又一次抵达大其力。上一次她偷渡过来,哪怕更换了衣物,走到街上依旧显眼。且不说她脸上没涂当地女人爱用的一种防晒防蚊米黄缅甸粉,一身异于土著的肤色足以出卖外来者的身份。没多久便遭遇劫匪,她不得不联络周繁辉,哪怕仿刻苏式园林的周宅比贼窝好不到哪去……
小猛禽开进一个门庭若市的院子,小楼破旧沧桑,若不是进出漆着AMBULANCE的白车和橙色背印RESCUE的人,陈佳玉还不知道到了医院。
陆巡司机被撂在美塞,手机在她身上,她换了一套新置的普通行头跟厉小棉进医院,七拐八绕上了天台。
水泥地板反弹着酷热暑气,蒸得人心烦意乱。一路陈佳玉都不敢多问要去何处,钟嘉聿的伙伴必然如他一样,能说的一定交代,不能说的问了也无用。张望一圈,管道错综复杂,衣物飘荡,不像存在停机坪,应该不是豪华的直升机套餐。
“在这等一会。”厉小棉踩上一处水管,占据视野高地,盯住左右两个天台口。
陈佳玉寄予100%的信任,连等人或物都没深究。愁肠百转,欲言又止,即将脱口前忽然被冷冷喝止——
“感谢就免了,有人替你谢过了。”
陈佳玉被猜中心事,羞怯一笑,怀着十二分的真诚:“麻烦你们了。”
厉小棉比她高小半截头,四肢修长结实,双臂叠在胸前,肌肉隐现,看似休闲,实则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