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许博闻骂了一句,“劳资这是为你好!”
这种吊诡的事情时有发生,以至于心胸外科长年流传着“不要点夜宵,因为你会在送过来付完钱准备吃的时候被喊走,如果实在是饿,请吃苹果、水饺等吉祥食物”、“千万不要晃荡到别的病区跟其他医生聊天”等诸如此类恐怖的说法,实在是因为,只要没有没有交班,就一切都没有结束……
徐知节往外走,走到许博闻面前,用手指头戳戳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避得过了?在这行,遇上点什么,兄弟,这都是命。”
许博闻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落他的手,“你一定不是徐知节,今天画风不对,就冲你这画风,今天你肯定摊上事儿了。”
徐知节收敛了那半分玩笑的心思,揉了揉额角,“我今天是真的觉得怪怪的……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许博闻想说什么,见出了更衣室,又闭上了嘴,最后只说了一句:“要帮忙的话尽管喊我。”
徐知节点点头,和他一起往会议室走去。这一天,徐知节因着心里的不安,对一切大小事务都谨而慎之。
后来周毓冲进来跟他说:“徐医生,孟时雨的爸爸突发心力衰竭,你快来看看。”
他的心头猛地一松,该来的还是来了,随即心里又猛地一沉,是谁不好,偏偏要是孟时雨的父亲。
徐知节的脑海里不停的闪过孟家众人的身影和可能有的反应,但这些纷杂的思绪并不影响他的行动,往病房去的脚步不见一刻的停顿。
孟时雨早上去交父亲的住院费,收据上五位数的金额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刷卡交了,还要在心底庆幸爸爸没事。
可是等她转身看到孟时楠焦急的身影的时候,有片刻的发懵,“……阿楠……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阿姐!”孟时楠大急,拉了她的手就往回走,“爸爸出事了,医生说是心力衰竭,正在抢救!”
孟时雨的身子在听了他这句话后就是一软,整个人挨着他就要往地上滑去,手上的单据散落了一地。
孟时楠连忙伸手把她捞起来,又把地上的收据拾起塞进自己的口袋,“阿姐……我们回去,去看看爸爸,你再……看了他你再……”
有些话孟时楠再也说不下去,他不敢想如果今天父亲离世,他的阿姐会如何,从小到大,阿姐就是父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连母亲也常说:“女儿是小棉袄是不错的,可是我们家的小棉袄是穿在你爸爸身上的,谁在你爸心里都比不上你姐。”
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大约是有些吃醋的,就连他,在年少的时候都对孟时雨心生过嫉妒。可是这样的宠爱,到如今,全都如数化作了锥心之痛。
孟时雨有些讷讷的看着他,“阿楠……”
“阿姐,你听话,我们先回去,妈妈都要急坏了。”事到临头,孟时楠也许才是那个最冷静的人。
他扶着孟时雨回到病房,在门口看见里面医生护士一大堆围着孟父的病床,孟母像失了魂似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透过人群的间隙,孟时雨看见父亲脸上罩着呼吸面罩,徐知节弯着身子再给他注射药液,她甚至听见他说:“……呋塞米。”
哦,上速尿了啊,应该的,她查过资料,知道急性心力衰竭的抢救会用到什么药物,原来在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做过了那么多的心理建设。
可是有什么用,到头来还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恐惧和悲痛。往日里她刻意忽略这件事,从不仔细去想,总是对着父亲撒痴卖乖,尽量的做出一副不在意不害怕的样子来,可是这一刻,她忽略不掉自己的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知节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叮嘱当班的护士:“注意观察病人的情况,一有不妥立刻来叫我。”
“好的,我知道了。”当班的护士应了声又扶了一把在一旁的孟母,“阿姨,老先生暂时没事了,您先别太担心。”
孟母冲她感激的笑笑,却嗫嚅着嘴唇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知节出了病房,路过孟时雨和孟时楠的身旁,看了他们一眼,想说些安慰的话,到头来却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
孟时楠心里一惊,随即有一种强烈的悲恸涌上来,扶着孟时雨的手微微的松开了一些。
孟时雨趁他不备,猛地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她挤开前面的几个护士和实习生,伸手拉住了徐知节的衣袖子,“徐医生……”
徐知节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往回抽出被她拉住的衣袖,偏偏孟时雨死死地拉住不肯放,就被他的动作往前一带,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
徐知节连忙住手,转而去扶她,再也不敢动作,任由孟时雨放开他的袖子握住他的手臂。
“徐医生……”孟时雨半佝偻着身子抬头去看他,“我爸爸……会不会……死?”
她极其艰难的吐出这样的字眼,徐知节看见她的双眼“腾”的变得赤红,握住他手臂的手力气越来越大,让他有些吃痛的皱起了眉。
他看看周围围着的众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先离开,然后带着孟时雨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我以为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这样的话不啻于间接承认她刚才的话,孟时雨整个人顷刻间萎顿了下去,双目失神的看着徐知节,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好。
徐知节叹了口气,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你现在……还好吗?”
孟时雨歪着头摇了摇,“不好呀……徐医生,我心里难受……”
“想哭吗?”徐知节侧着身子扶着膝盖问她,“肩膀可以借给你用。”
孟时雨却摇了摇头,“哭不出来啊……好像是有些事情终于发生了一样……爸爸……”
她说不哭,可是话说到最后还是哽咽了,声音嘶哑,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
徐知节突然觉得,这个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这样不公的,有些人,作恶多端却可以活得长久,而一个疼爱儿女的父亲,却可能突然面临死亡的威胁。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孟时雨。
徐知节垂下眼,看她的手还是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忍了又忍,才忍住心里的不忍,“孟时雨,你的爸爸,这一次……”
孟时雨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徐知节就这样顶着她的目光继续道:“……你们……最好早做准备……”
她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流了满脸。早做准备,做什么准备,无非是做好送那个人走的准备罢了。
孟时雨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坐在那里,眼前只看得见徐知节绿色洗手服上深一片浅一片被汗水打湿的地方。
☆、第十三章(捉虫)
孟时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觉孟时雨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不由得着急的到处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