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玲:“儿子,你拿人家微波炉干啥呢?”
云见微马上帮他解释:“哥哥说要用微波炉做干花,放在这个玻璃瓶里。”
他举起手里的玻璃瓶,给大人看瓶子里孤零零的小雏菊,“哥哥说做干花送给我。”
“哟,我儿子还挺浪漫。”彭玲乐了,顺手找了个插线板把微波炉的线插上,“还晓得拿花逗你弟弟开心。”
祁峰没吭声,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回来坐下埋头吃饭。云见微还抱着他的玻璃瓶,把瓶子里的花看来看去,使劲夸祁峰,“哥哥好厉害呀,还会做干花。”
彭玲说,“你阿峰哥就喜欢弄这些东西,什么花啊草啊虫啊,什么稀奇的东西他都能叫上名。他还有个本子呢,画了好多花花草草的,吃完饭叫哥哥拿给你看看。”
祁峰难得红了脸吭哧,“不了,画得很乱。”
云见微却对祁峰的本子产生了兴趣,追着要看。祁峰无法,吃完饭后回房里捣鼓,云见微好奇跟过去,祁峰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软牛皮本,递给云见微。
牛皮本的角磨掉了色,厚厚的一本。云见微翻开本子,看见其中一页画着一只虫子,还用黑色笔涂出了黑色的身体,旁边是祁峰端正的标注:
?天牛
比普通天牛的体型大一倍,黄色点状花纹,咬人很疼
画技比较质朴,可以看出线条很认真,很努力在表达虫的形状和特点。云见微看得乐,翻开下一页,画的是几片对称的大大小小的叶子,顶部有触角,四周还画了脚。
云见微指着画本,“我知道,这是叶子虫!”
祁峰笑了笑,点头:“嗯。”
本子往后翻,画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植物和昆虫,旁边用文字标注名字,外形和特征,很多时候,名字旁边都只是一个问号。
“不认识的,我就画在本子上,去问老师,同学,或者自己在书上找,不过有的到现在也查不到。”祁峰低头把本子上的画指给云见微看,“生物老师教我,要把植物表面的纹理和昆虫身体上的花纹细节画出来,特征要放大,生活的环境也要标注下来,这样就方便以后查到。”
云见微听祁峰给他一一介绍,看着本子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笔迹。透过这尚且稚拙的笔迹,他仿佛看到祁峰走过青青的大山,山中生灵肆意生长,形形色色透过少年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化作笔尖的墨,凝练而可爱地呈现在云见微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这个本子,云见微长这么大第一次生出一种奇异的体会。那感受就像是无意间触碰到对方花费了心血去创造和保护的一件珍宝,珍宝的里面藏着一片生机勃勃的山川,花草繁盛,虫鸣莺飞,山中万类自由,山外静谧无声。
原来这就是祁峰的世界。
后来祁峰和云见微在路边拔了点小野花,为了装在瓶子里好看,祁峰还把他妈的月季剪了两朵下来。两个小孩在微波炉面前捣鼓花,祁峰耐心把花的花瓣整理好压平,装在瓷碗里放进微波炉慢慢加热,云见微就眼巴巴趴在旁边看着。
两人忙活一下午,一开始掌握不好火候和时间,花都烤焦脆了。后来又试了好几次,把院子里的月季都薅秃了一块,才终于成功做出不蔫不焦的完美的干花。
云见微把花一点点插进玻璃瓶,手指伸进去专心拨弄好造型,盖上盖捧起瓶子,“哥哥,好不好看?”
祁峰捡拾好桌上的碎花碎叶,点头,“好看。”
“我要把它保存起来,放好久好久!”
“可以放在窗边,通风干燥。下雨的时候就收起来。”
“谢谢哥哥。”
云见微从凳子上下来,张开手臂抱住祁峰的脖子。抱了一会儿后松开手,冲祁峰露出甜甜的笑,“我今天很开心,多亏哥哥陪我玩。”
云见微抱着瓶子一头钻进房间,找他屋里可以放干花的最佳地点去了。祁峰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坐半天,傻傻抓抓后脑勺,笨手笨脚收拾好杂物,换鞋,出门给李贤还微波炉。
第7章 爱哭的小孩
清晨,一辆车穿过田埂小路上的雾,停在祁家的小院门口。
得了消息早早就起床的祁高荣和彭玲老远听到动静,出门察看。车门打开,云鸿舟从车上下来,男人风尘仆仆,瘦了不少,看起来有些憔悴。
夫妻俩一起帮云鸿舟从车后备箱里拿东西,目测来看全是带给小孩的。祁高荣拎着袋子走在云鸿舟旁边,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云鸿舟沉默摆摆手。彭玲在一旁说,“先不说这些了,大云还没吃早饭吧?我现在弄面条去。俩小孩还在屋里睡着呢,正好等他们醒了一起吃。”
云鸿舟笑,“行,好久没吃玲子煮的面条了。”
彭玲进厨房去做早饭,云鸿舟轻手轻脚推开云见微睡的房间,见小孩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一张小脸白生鼓嘟,一看就半点没遭罪。他看了眼就关上门,和祁高荣一起出了里屋。
两个大男人在院子里站着,一人抽根烟。清早的农村很静,阳光穿过淡淡的晨雾,落在屋檐的瓦砖上。烟雾袅袅升起,静静散去。
云鸿舟皱眉抽了会儿烟,吐出一口气,开口,“我和竹香准备离婚了。”
竹香是云见微的妈妈,名叫万竹香,也是祁峰小时候见过的、印象中那个很漂亮的女人。
祁高荣沉默半晌,问,“......她欠了多少钱?你俩一起也还不上?”
“这不是欠钱的问题。”云鸿舟心烦意乱揉搓额头,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胡茬还是今早出门前匆匆刮的,下巴仍是一片青色。
两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友,小时候好到穿一条裤子,长大后一个考大学留在了城市,一个留在乡下靠自己的双手养家,二人各有其志,加之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因而对彼此仍能保持当初伙伴的真心。在这样的一个朋友面前,云鸿舟终于能吐露心里话,“竹香她犯法了。她把身边所有人的钱都套进去了,亲戚,朋友,同事......现在那家机构跑路,别人告她传销诈骗,她根本跑不掉。”
祁高荣狠狠抽了口烟,“多少钱?大云你先别急,咱们先一起想办法把人钱给还了,我手头还有点存款,再找人借点,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真让竹香被人告进去不是?微微还小......”
“两千万。”
云鸿舟疲惫道,“不止是钱的问题,太多事我都被她蒙在鼓里,也怪我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不然早该察觉......算了。”
祁高荣沉默了。两个男人站在院子里,好半天谁也没说话。直到彭玲快煮好面出来叫他们,见两人抽烟抽得一院子的雾,心想糟了,事情肯定不好办。然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屋里还有俩孩子,彭玲暂不想太多,提高嗓门叫他们,“面条煮好了,你俩快叫孩子起床吃饭。”
两人撇了烟,拍掉身上的烟味进屋。云鸿舟进屋去叫自己儿子,坐床边摸摸云见微的脑袋,又捏了把他软软的脸,“微微,猜猜谁来了?”